第49章
目光尽头是一面完整的投影屏,搭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放置着话筒和音响。其他座位上闲聊喝酒的大概都是在附近生活的人,娱乐时就来坐一坐。
张青生拿了一瓶啤酒,坐在了角落。
翻开手机,和南卿卿的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
卿卿如故:我妈要查我手机,关我禁闭,这几天不能陪你出来喝酒了。
小孩叹气表情包。
张青生若有所思,将手机随意甩到沙发上,仰头饮着冰啤酒,喉结滚动间,一些酒液顺着脖颈流入敞开的领口。
喝去了一大半,他扬手招了招老板,而老板还以为不够,走过来却听这少年轻声道:“老板,你前台上插在花瓶里那一大束花卖不?”
老板呵呵乐道:“那条路上不是有一大片花吗?小年轻还来我这小酒馆买花啊。”
张青生连连摇头,认真地说:“随意摘花,就是破坏城市绿景,我被抓了是要罚钱的。”
“确实,现在路上摄像头那么多,”老板点点头,转身把花瓶都给张青生顺来了,“我媳妇说这几天看腻了,刚好想换,你要就给五十吧。”
“付过去了。”
张青生摸了摸娇嫩的花瓣,他不懂花,不知道这几束花什么品种的,只觉得大花小花颜色各异,被照顾得很好,瞧着很有生气。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好看的布?我想把它包得更好看一些。”
“送对象啊?”
“没有。”
张青生笑着摆了摆手,从老板手中接过深蓝色的包装纸,相比身强力壮的外表,他的手却格外灵活,不过几分钟,就将花完全包了进去,最后拿彩带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老板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他包装花,为了显出层次感,张青生还特别注意了各种花的摆放次序,视觉效果有竞相绽放之感,他个粗人都看出来漂亮不少,不由夸赞道:“小伙子包得还挺可以啊,美商很高,下次来给我媳妇包一束怎么样。”
张青生扬起笑容,畅快道:“下次来一定帮。”
老板笑道:“八点半有人来唱歌,多坐一会。”
“我可就是等着人唱歌呢。”
老板走后,张青生淡下了笑意,注视着双手捧着的这束花,轻轻嗅了嗅,鲜花的香气绕在鼻间,清清淡淡,沁人心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桂馥兰香。”
……
酒馆的门开了,珠帘哗啦啦响个不停。
一个剪着蘑菇头的可爱小妹妹拿着一把吉他走进来,后头跟着几个男生,张青生视线往后寻找,在吊车尾看到了熟悉的人。
今天星期一,他身上仍穿着蓝白校服外套,单肩背着书包,干净修长的手指扣在肩带上,即便在如此暗的环境下,肤色也肉眼可见的白。
艾琼抱着吉他坐在早已准备的折叠椅上,符楼紧随其后站在了那小块舞台上,投影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光滑如玉的肌肤上跳动着诗意的歌词,少年低下头顾着调节话筒的高度,不时闹出一些沉闷的音。
张青生一直看着他。
这个酒馆不像酒吧那样吵闹,主打的是休闲,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引来多少注意,人们自顾自地小声聊天,只在温柔的歌声变得更像在耳边响起时,抽空看一眼。
张青生换了个姿势,看着他。
不知道他们内定了什么出场顺序,首先唱歌的是其他几位男生,等到十点多,符楼才上场。
他唱的还是艾琼那首歌,但兴许有所变动,歌里的黏腻味少了,韵律也从迟缓变得更加有节奏感,像是一首朗朗上口的流行性歌曲。
艾琼则弹着吉他,抬头对他笑了笑,十分默契地配合着他的歌声,同时也在小声跟着符楼唱,只不过嘴边没有话筒,可能只有靠得近的人才听得见。
他的嗓音很容易让人平静,在这座人人宁和的小酒馆里,倒是相得益彰。
一首歌快到末尾,张青生突然感觉后门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瞧,辛平鬼鬼祟祟地藏在门帘后,手里提着生日蛋糕,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青生迈腿走过去,把花塞在他怀里:“交给你了。”说完,他就要跨上那亮绿色单车走人。
辛平连忙拦住他,奇怪地问:“这个生日会可是你偷偷举办给符楼的,你怎么不留在这?”
张青生示意他松手,见辛平犟上了,一副不解释不许走人的态度,才搪塞道:“不喜欢这种聚会,先走了。”
辛平说:“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
张青生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似笑非笑:“你话好像有点多。”
辛平上初三后就戴上了眼镜,张青生觉得他自从近视后好像变得死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总是执着而坚定,果不其然,他下一刻义正言辞道:“作为你俩的朋友,这很重要。”
“那就是你心里以为的吧。”张青生一只脚踩上了踏板。
“喜欢为什么不去追?”
辛平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青生差点被呛到,诧异道:“谁他妈告诉你我喜欢了。”人倒是离开了自行车,倚在墙上,很好笑地点了一支烟,懒懒地说:“我没有那个心思。”
辛平:“……”
张青生继续说:“要是真追到他了,玩心不死,我岂不是要被他给弄死。我挺惜命的,也不想收心,现在挺好的。”
“你的暧昧对象很多。”辛平强调。
“我都很上心。”张青生笑着,“行了,别试探了,我不会对他下手的。我对自己的生活都不负责,还对感情负责,真的很好笑。”
可辛平料定了,定定地看着他,张青生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心里有道声音逐渐明晰。
只是对符楼,我确实心动过。
但谁说心动就代表着必须爱呢?人是可以权衡利弊的动物。
“我还约了人,你们玩得开心。”
语毕,张青生就蹬车离开了。
他一直在清醒地对待生活中的很多事,即使在外人看来,那不是个正确的答案,但他乐在其中,唯独对符楼,张青生发现自己做不到,不情愿,不想爱。
爱会让唯一值得庆幸的清醒都变得无足轻重。
……
酒馆内,符楼唱完了一首,正要下台,艾琼没有应他的招呼,继续低头弹着吉他,调子却是他不怎么熟悉的生日快乐歌。
符楼一怔。
后门猛地打开,辛平先是探了探头,见到灯光照耀下的寿星才笑了笑,他怀里有一捧花,单手推着放置三层蛋糕的小推车走出来,有点跑调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符楼眨眨眼,有些茫然,这时有人掀开了正门的珠帘,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凌乱碰撞,像是一首轻缓情歌的前奏,在人声响起的前一刻,他携着屋外湿热的风,微微抬起脸,扬声道:
“生日快乐!”
赫然是孟北。
符楼看着他,肩膀被辛平环住,带到蛋糕前。
接下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他终于回神,自己的脸混乱中被人涂了好几道奶油,送他的礼物全堆在沙发上,一些人闹完就去了舞台唱歌,孟北这活跃气氛的好手自然也加入其中。
其余客人则走了,他问了艾琼才知道,原来十点半后,这里就被孟北包场了。
符楼和辛平并排坐着,孟北在唱情歌。
他的音色本就低沉而性感,唱起情歌来,一如人般爽朗,孟北唱歌好听,句句在调上,透出来的味却有种不经情爱的清透——
简单来说,就是他在烘托酒馆内的欢快气氛。
“十几年前的情歌。”辛平道。
“……”符楼置之一笑。
没想到孟北还是个情歌小王子。
“我实在是跑调,但你不上去唱吗?”辛平怂恿着他,撞了撞符楼的胳膊,“你可是寿星。”
“唱,只是不是现在。”
符楼借来了艾琼的吉他,手指拨了几下音,这点声音在铺满嘈杂歌声的小酒馆内,连丁点涟漪都激不上来,但再抬起头时,孟北已然走到他跟前。
“许愿了吗?”他问。
“今天是个好日子。”
符楼抱着吉他,弯了弯眼:“你觉得呢?”
第46章 无谓
“……”
就在符楼预感这一场冲突无法避免的时候,孟北弯下腰捡起漱口杯,重新续了水递给他,而他心有顾虑,慢吞吞地接过,却惹得对方轻轻一笑。
符楼眼睫微动,随即转过身,水龙头细小的水流冲刷着半途掉了坨牙膏的牙刷毛。
“符楼,你得清楚,”孟北步履沉稳,站定在他的身后,“当初你来这不是因为我一定要让你证明什么,古同离沧海并不远,你的决心,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待够时间离开。”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符楼问。
孟北被问得一愣,说:“因为那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