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符楼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孟北闷头吃了口菜:“怎么,想让我捎上你啊?”
“我哪敢再去那啊,找罪受,”郑玉成嫌恶不已地放下碗筷,小步跑到孟北身旁,“孟北,我真心实意地问你啊,那件事你到底跟不跟小楼说。”
此话一落,孟北抬起眼,直视符楼。
符楼惘然,手指紧扣住小酒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喝下去,郑玉成话音落下时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什么成分都有,却是一点不清楚下一件事是值得喝酒庆祝,还是难为借酒消愁。
而他手里目前只有孟北给的一小杯酒。
符楼回视孟北,杯底轻触桌面,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他主动问:“怎么了?”视线顺着移到旁边挑起话头的郑玉成身上,“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
“你都当他面说了,我还能不说吗?”孟北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交握,面露无奈,“你生日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古同玩,但这位叔叔说那边天好晒,硬要我提前告诉你好做打算,生怕把你小脸晒黑了。”
郑玉成震惊地指着自己:“诶,我……”
孟北转头面向他,微弯起眼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得,”郑玉成没意思地坐回原处,兴致缺缺的样子,“按你这说法,惊喜说出来就不管用了,所以要改想法?”
“当然啊,”孟北又给他换了个大号的水杯,装满了葡萄酒,口吻平淡,“这得怪你。”
可话题中心并不好奇,也并不想去。
符楼倒是怀疑这两人藏着掖着什么,刚才郑玉成特意提到古同,难不成孟北心情不佳与这个有关?但是古同这个地方和他又有……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在吃饭的间隙,不动声色地向郑玉成递去一个复杂的眼神,而后者前不久才顶风作案生怕被抓住,胆战心惊地从桌下比了个耶。
耶斯吗?符楼猜着他的意思。
今天特殊就特殊在是刘道全的生日,他们一起去扫了墓,而除符楼外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那难保刘道全生前没有和符华扯上过关系,而刘道全唯一与符楼的联系就是那红底金字的领养证。
依郑玉成所说,他一直都是赞同照顾符楼的,但孟北也许不是,他不喜欢符华,也可能不喜欢这个人留下的儿子,况且,符华曾经造成的一些不幸的事,似乎随着血缘凭借一张单薄的证诅咒了他的好兄弟。
但为什么两个人的态度如此不同?
符楼低下头,心神不宁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至于郑玉成提到孟北要回古同,那应该是他将去的地方,也是他曾经待着的地方,一切迷蒙扑朔的故事似乎都发生在那片不知名的土地,死去的人,活着的人,甚至下一代,都因此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
而孟北这一年来没打算告诉他,那之后呢?符楼清楚,就算谁也没有开口,他也注定和那里断不开。
在郑玉成劝孟北先开口时,符楼就隐约意识到,在成年之前,他和孟北的几年,或许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亲情游戏,真正的价值却不是根据两人本身的价值来衡量的。
不知不觉间,符楼给自己埋下了个疑根。
“想什么呢?”孟北忽而出声。
符楼把不知道捋没捋清的思绪收进心底,歇了筷子,面色如常地说道:“我作业还有很多,吃饱了,先上去了。”
孟北看他总共没动几口的饭,拧眉道:“行你去吧,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等符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孟北忍了忍,还是没能拉回沉下的脸色,他吸了口气,食指指尖虚空点了点空荡的楼梯口,但郑玉成一脸不明白,只是顺着看了几眼就摊开手。
孟北把卷进肺里的那口气又狠狠吐了出来,宽阔的背一下仰靠在椅子上,椅腿滑出一段距离,摩擦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
孟北:“看见了吗?我就让你别乱说。”
“怎么了,他难道生气了?”郑玉成没好气。
“你刚才那话想把我往哪处带啊?”孟北手掌撑着扶手,好笑道,“我真是十张嘴都不及你那寥寥几句给人想象的。”
郑玉成撇撇嘴,不赞成道:“解释就完了,再把符华那些事给符楼说清楚,还有你的想法,他总得有点知情权吧。”
孟北一听这话,却是轻笑着摇摇头:“不用我告诉他,他自己会去找的。”
郑玉成没料到,愣了会神,下意识追问:“找谁啊?离平他无亲无故的。”
“郑玉成,我当初带符楼回来,可不是全因为你的竭力劝说,”孟北眯了眯眼,眼底浓烈的不愉悦在反复强调,“就算我一个字一个字和他说清楚,他也不会彻底相信我。”
郑玉成怔然,看向别处,脑中飞速运转。
“符楼。”孟北念了一道这个名字。
他扬唇笑了笑,语气里藏着细微的无奈:“这小屁孩只会在真正看到后,相信他心里的判断。在这个结论出之前,谁哄骗他都没用。”
郑玉成吃了一惊,孟北这个评价可和他看到的乖乖宝有所出入,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你还打算哄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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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要跨个年龄了。
小楼和北哥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哈哈。
第44章
郑玉成抓重点的能力比想象中的敏锐。
孟北顿了顿,别开头。
“……没有这回事。”
“你刚才就骗了他呢,”郑玉成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要带他去古同了?成年之后去差不多就行。”
孟北知道装傻充愣在好友面前不管用,而郑玉成又是朋友里最喜欢钻他话里空子的人,在某些事情上这家伙竟然出奇地执着,非得听到一个答案不然就纠缠不休,更别提他本就向着符楼,提倡一代人的恩怨一代解,不关下一辈的事儿。
总结就是,郑玉成看不惯孟北的做法。
但之前没借题发作,现在看符楼笑了两下就良心发现了?孟北懒得评价郑玉成的突然发难。
只是父债子偿的事情,照顾之初确实想过,这没法否认或逃避的。孟北细想了一下,舌尖不自主地舔了舔坚硬的牙齿,这是他难得纠结的身体表现,不过最终还是说:“那些事我不想对符楼提——”
“但符楼那孩子不是傻瓜。”郑玉成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是这样,孟北轻轻叹了口气。
“你十五岁暑假,我找你打跳跳小星的最后一关,但你却被你爷爷压着去了一次古同,想着就来气,直到现在那一关都没有通过,技巧你全忘光了。”
郑玉成说着话歪了,有点愤愤不平,少年时孟北是打游戏的主力军,但多年后再一次重温,他不如郑玉成,而跳跳小星是个极其考验技术的双人冒险小游戏,错过了通关最后一关的最好时机,就没有再来的余地。
他们也不会有闲心去无数次尝试通关了。
孟北轻轻一笑,叹道:“你当还是十几岁的反应速度啊?”
郑玉成摆手:“懒得说,你还不如跟我打那一关,后来不是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结交了符华吗,还是第一个。”
孟北笑容淡了下来。
郑玉成静静注视着面前选择沉默的朋友,极其平淡地叙述,夹着沧海的沧桑风尘的往事:“我知道你其实很看重他,毕竟那人带你熟悉了那片土地,感情没法比,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没人能接受一个心怀正义的人在几年后突然变得烂透了。”
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很少有人再谈起,对孟北来说是一段不怎么风光的过往。郑玉成犹豫着停了停,皱眉看向一言不发的对方。
孟北侧身而坐,一只手臂竖着磕在餐桌上,轻薄的袖子收到手肘处,盘亘交错的青筋伏在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下,延伸过所暴露出的漂亮而极具力量感的肌肉纹理,在嶙峋修长的指骨上留下它的末支。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头,动作弧度并不大,相比之下是这具孔武有力的躯体里最微不足道的反应。
郑玉成默了默,尝试着说:“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竟然沾了……”
细微的咔嚓一声,握在另一只手的筷子无声无息折成两半,掉落在垃圾桶内。
孟北再次提醒道:“郑玉成,旧事重提并不好。”
“不说也罢,”郑玉成自嘲地笑了笑,一口气喝完手边的那杯葡萄酒,“不过你瞧瞧啊,年纪轻总能把一些事记得很牢,难保别人也不是这样。”
孟北不置可否。
两人一时陷入难言的沉默,郑玉成见饭吃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多留,便开口道别:“我找郑鹤熙算账去了,你也不用太为难自己,道全是前车之鉴。”
孟北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象征性挥了下手:“拜。”
“走了。”
郑玉成走到玄关口,心想那些带回来的纸盒子该放哪里烧,突然打算邀孟北一道去,但转过头时看见的一幕,却让他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