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抬头往上看,雾气迷蒙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外面的乌云裹挟着惊雷,犹如千万匹脱缰野马般,是一场要将人间吞没的特级大暴雨。他想,若是放到现代,定然是会发布红色暴雨预警的。
就着雨声,他听见有人喊:“师兄……”
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好像是警告他,让他,“别喊……师兄,别撒娇。”
越说,那人越娇,“我只有你了。”
像是细碎的雨落在他的耳边,钻进鼻子的只有袅袅升起的松木香气,复而将那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你还有你爹。
可话说出口,却不是那样,只有伴随着雨声脱口而出的欢愉,为这春宵镀上它应有的色彩。
一边回应着吻,一边抬手向脖颈挎过去,他想要抓住些什么,他不想要被淹没在不眠不休的雨水中。
雨的势头,好像更加猛烈了,这让乔忆亭真的害怕起来,躲开细碎的吻,偏头问道:“你害怕吗?”
忽然间,外头的雨好像变得没有那么疯狂了,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磅礴的雨将世间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意味。
他听见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那人没有问他怕不怕,也没有说自己怕不怕,只说,“我很开心。”
很开心。乔忆亭将这三个字咂巴了咂巴,心想,“我也应当是开心的吧。”
闪电再次造访,瞬间将天空照得发白,也为房间带来了一丝清亮,雷声紧随其后,在房间中反复回旋。
雨再一次拥过来,一阵急似一阵,带着呜呜的狂风,好像就是要将整个人间掀翻一般。
他祈求着,想要屋外的雨缓一缓,让窗外的翠竹松口气,让院子的芭蕉休息会儿。
雨怎么会回应他呢?雨不会回应他。那是谁回应他的呢?他脑中被雨声敲打,混沌一片,已经想不出来了。
那人说,“想要快,还是想要慢?”那人还说,“师兄,我真的好开心。”
哦,是了,他想起来是谁回应的了。随即他朝人瞪过去,“说了,别喊……师兄。”这个词在哪里喊都可以,现在就没必要再喊了,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诱拐师弟的坏人。
像是雨,逼近过来,那人近乎痴迷般问道:“师兄,那不喊师兄的话,我该喊师兄什么呢?”
“随便,别的什么。”
他心想:“怎么这人床上净和自己作对。”
话语被拉出长长的尾音,调子引出无限遐想,忽然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他的嘴中又吐露出来一声。
两人皆是愣住,随后闪电裹挟着雷声再一次降临,将他所有的话,都击碎在雨中,埋没在这寒冷却又温暖的夜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中遥遥坠落的一叶扁舟,现在却被人稳稳地接住。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掩盖住一屋的欢愉声音,却掩盖不住一屋的旖旎春色。
他感受着,他听着,他想着。
这雨,怎么还不停?
这雨,好像停不了了。
第73章 忧怖
雨下了一夜, 还在继续,西北方向涌过来黑压压的一片。
经过一夜的吃干抹净,曾有然率先醒了过来, 他支起胳膊,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 视线从发丝慢慢挪到眼睛、鼻子,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乔忆亭的嘴角。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嘴唇抿的很紧* ,曾有然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破绽, 只好将吻落在了他的耳垂。
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无意识地伸手过去,做祟的人便挨了一巴掌, 然后利落地翻身背过去继续睡。
虽然是很轻的一巴掌,但曾有然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讨巧的机会, 他挪到乔忆亭身边向着被子里面摸过去, 直到把人折腾醒。
乔忆亭睡眼惺忪地望着身上的人, 只觉得他怎么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想也不想,他便抬脚踢过去, 但一动就扯到昨夜里痛处, 脚踝立即便被人捉了去。
“师兄, 你醒了。”
“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会儿?”不说话倒也不要紧,一出声,他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身上的人嘴角噙着笑,却依旧不依不饶,见人醒了又凑过去亲他,“能, 但是师兄,我刚刚挨了你一巴掌,还被你揣了一脚。”
“师兄要怎么补偿我?”
打了他一巴掌?细细思索一番,乔忆亭没有找到相关记忆点,看着得寸进尺的人心想:我是想踹你,可我抬得起来腿吗我!
他撇过脸去,避开曾有然地索吻,又在他背上补了一巴掌,“起来,像什么样子。”
这下子,少年人是真的手足无措起来,连忙从他身上下去,盯着他的脸,“我只是想让师兄舒服,师兄不会生气了吧,可是讨厌我了?”
看他那样无辜的神情,乔忆亭似乎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没有生气,但你至少得克制一点吧……”
一边用那沙哑的嗓子说着,一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而坐起来的瞬间,被子从身上滑落,他眼神向下滑了一瞬,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厉害。
这青一块紫一块的,哪里是make love!分明像是从哪一个战场上下来的!
“你……”他皱着眉头,看着撑着胳膊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的人,心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无师自通啊!
“我怎么了?”少年的眼神丝毫没有从他身上摘下来的意思,甚至要抬手就摸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乔忆亭将那手打掉,从床尾取来自己的衣裳便要下床。
又被打了一巴掌的人也不恼,拽住他即将系好的里衣,“师兄又要丢下我去哪里?”
“倒水,嗓子要冒烟了。”
原本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他这才觉出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连忙起来去为乔忆亭鞍前马后。
从少年手中接过茶来,乔忆亭的视线自骨节分明的手一直攀上他隐在暗中的面庞,带着隐忍的微笑,好像又变回了山上那个怯生生的小师弟。
只是,他早已经比自己高,不再需要仰望自己了,早已经是魔尊,不再需要让自己拿主意了,现在的他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应该,也没有人可以伤到他了吧。
他忽然回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完全是个小孩儿,自己甚至为保全性命还一剑……
他垂眸将隐秘的事情掩盖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晶莹的水珠还未来得及从他的唇上滑落,便开了口,“师弟,你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吗?”
眼前的人正在盯着灰蒙蒙的窗户,听见问话忽然愣了一瞬,而后,眼底的笑意更盛,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抬起头来望着他,“当然,师尊把我带进师门后,告诉我上面有六个师兄师姐,可我仔细数了数只有五个。”
曾有然的声音在外面激烈的雨声衬托下,反而是相当平静的,“后来我才知道,你闭关了,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再之后见到师兄,我觉得师兄长得真是好看,可又看起来那样遥远,我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再加上大师兄二师兄那样关心你,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样呢。”
“可是你没有,你教我识字,教我道理,和你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任何人在炽热的真诚面前,都会丢盔弃甲,乔忆亭也不例外,他眼神不住的在少年脸上滚动,只觉得还是有些口干舌燥,明明刚刚已经吞了一杯温热的茶。
或许是因为,曾有然的眼神太烫了,太热烈了,让他觉得心虚,他喉头上下一滚,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那你现在不开心吗?”
“开心。”他迅速低头掩饰好自己落寞的情绪,可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瞬间就变了调子,委屈起来,“但也害怕,害怕师兄又会毫无征兆地丢下我,然后一声不吭地走掉。”
他太害怕了,尤其老夫人说了西北深渊是青玄山的职责之后,他更害怕了,他坚信,他的六师兄,随时会撇下他义无反顾地去守在阵法前,到永远。
就像当初,丢下青玄山的自己一样。
可是,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乔忆亭并不知道少年人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他在旧事重提,抬手在他的头顶摸了一把,调笑着说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吗?”
他眼中印着的那人只是一昧的笑,不作回应,却又执起他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像是在回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乔忆亭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再也不会了,以后去哪里都跟你说,不,”他停顿一下,附身下去托住少年的脸,眼中的认真将以前的劣迹一笔勾销,“去哪里都带着你,可好?”
“好。”
“乔大哥,你们醒了吗?”唐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曾有然起身过去开门,却看见那连绵不绝的雨,已经开始攀爬上了一节台阶,院子已经像是一个小小的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