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灵雀刚去替她准备热水,飞鸢一声不吭守在门口,四周几乎无声。
  清风从虚掩着的门缝中吹过,烛火微微摇曳。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谢宜瑶隐隐约约听到庭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飞鸢也警觉地摸了摸佩刀。
  但她们很快就分辨出了熟悉的脚步声,放松了下来。
  谢宜瑶问:“怎么样?”
  裴贺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封,交给谢宜瑶:“找到了这些。”
  “没引起他们的主意吧?”
  “没有。殿下放心。”
  信都已经被拆开看过,虽然被信的主人又装了回去,只是收纳进了封套而已,并没有再度密封,因此谢宜瑶就直接翻看了起来。
  这些从柳涛家中搜出来的书信,大多是柳绾写给他的,还有一些来自其他的族亲。
  “呵,果然。”
  仔细地看了一遍,谢宜瑶将这些信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信中写到,谢况有想要起复柳涛的意思。
  虽然当年因为大不敬被治罪,甚至被废为庶人,但柳涛到底是河东柳氏出身,又有多年的根基在朝中。
  时隔多年再入仕途,很是正常。
  但谢况偏偏是这个时候想复用柳涛,他的目的实在太过明显。
  谢宜瑶一想便知,他是迫切需要高门士族的支持。
  就连柳涛都看出了这一点,感到愤愤不平。
  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意打压,需要的时候就又想要利用,哪有这么好的事?柳涛性格尖锐,哪怕想要东山再起,也不愿受嗟来之食。
  柳绾却更注重大局,希望柳涛能和谢况和解,才能再续家族荣光。于是就在信中劝柳涛不要太过计较前嫌,抓住陛下愿意宽恕他的机会。
  而谢宜瑶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柳家再次崛起,也不希望谢况的皇位越来越稳固。
  人人都有了行动,她也不能再等了。
  第115章 长刀出鞘(十) “和我们有甚关系?”……
  裴贺将柳涛和柳绾来往的信件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处, 谢宜瑶也安然地睡下。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谢宜瑶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打算在外城溜一圈。
  出了公主府, 离开府舍聚集的地方, 多绕几个弯,就是一处小市,街道上随处可见到同样起早的平头百姓。
  谢宜瑶突然想起黄玄和她提过,曾在路边的茶摊上听到过些贩夫走卒谈论前朝后宫的事,她便和灵鹊、飞鸢一同, 在一茶摊上落了座。
  这摊子是临时支起来的, 供来往的人歇脚、解渴,还是大早上的时候,人并不多。摊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女子, 跟黄妪一般年纪,和这个岁数的人相处, 谢宜瑶还是很熟练和轻松的。
  “阿婆,来三碗茶!”
  “好嘞!”
  热腾腾的茶汤被送到三人面前, 虽比不上平日里喝的精细, 但量却很多,绝对能达到解渴的功效。
  坐在隔壁的两个大汉瞧谢宜瑶脸生, 多打量了几眼。
  谢宜瑶察觉到, 便转过身去朝着他们大大方方地笑了, 道:“两位可是这么早就起来做工了?”
  一个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实是如此。”
  谢宜瑶又道:“我看你们几位面善, 不知可不可以打听点事?”
  “娘子尽管说。”
  “请问要在这市上卖货,可要找什么人么?”
  另一个汉子神秘兮兮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
  “当真有些门道么?”
  “那是当然。只是不知道娘子是哪里人,怎么想到来京城做生意的?”
  谢宜瑶把刚才现编的经历和盘托出:她是会稽人士, 许多年前嫁给一个从商的男人,但几年前丈夫去世了,去年舅姑也都去世,于是她就一个人带着个儿子,靠着丈夫留下来的家产过活。儿子聪明,她就带着他来了京城,送他进京城的学馆读书。可是在京城生活开支比她想象中还大,虽然家有余财,但她还是想着得找点谋生的法子,她曾经帮衬过家里,懂点买卖的行道,就想着重操旧业。
  那汉子看她身边有两个女仆,心想她夫家的情况应当很不错,只是孤儿寡母难以操持,便问:“孩子聪明,为何一定要到京城来呢?会稽那边,不也有御设的学馆么?”
  另一人附和道:“是呀,京城讨生活可不容易呢,到处都是能刮你一层皮的人。就说要在这小市卖东西,没点门路和资产打点,那是真不行。”
  “京城机会多呀,”谢宜瑶叹道,“两位有所不知,地方上虽然地价物价都比京城低上许多,但要论读书当官,可早就被几家大族垄断了。你们没听说过会稽四姓么?”
  “怎么没有?当今太子妃就是会稽孔氏的人!”
  “当真?我竟不知,两位消息当真灵通。”
  “亏你还是会稽来的呢。”:
  闲谈了几句,两个汉子自认为把这寡妇的底细问了个清楚,又见她一个有点资产傍身,便也“大发善心”跟她说了要如何找监管的官员,又要准备哪些手续。
  “实在受教,”谢宜瑶让灵鹊拿出几贯钱,“小小心意,就当是我占了两位这么多时间的辛苦钱了。”
  汉子们都笑着收了,道:“哪里哪里。”
  他们又觉得就这样拿了这么多钱,有点不安心,便问:“娘子可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么?尽管说就是。”
  谢宜瑶做出略加思考的样子,片刻道:“先前你们说的那太子妃,可否再和我讲讲。要知道孔家跟我夫家还有些干系呢!”
  也不知道是得关联多少人才能有干系,两个大汉腹诽,面上却不显,端着笑容道:“娘子想知道什么?”
  “唔,这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吗?”
  “嘘——慎言。”
  谢宜瑶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一个汉子看了看周围,见没有被人听见,才说:“若不出问题的话,当是如此的。”
  另一个道:“眼下不太平,万事都说不准。”
  “不太平?”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
  汉子耐心道:“别说现在京城里看不出什么,那北边跟燕国接壤的地方,现在可是在打仗哪!就去年,有个刺史,带着整个城投降了燕人,现在还没拿回来。”
  另一个道:“话虽如此,最近却是消停了些。我妹夫在军中有个结义的兄弟,说是,燕军的援军撤了。”
  谢宜瑶一头雾水的样子,好似全没听懂一般:“为何?”
  那人小声道:“听说那燕国的皇帝,虽然比我们的年轻许多,身子骨却连这个都不如,最近又生了重病。燕军后撤,恐怕是担心皇城有变故呢!”
  另一人道:“别说了,陛下最近不也……唉!总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就是了,总归都不是该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该担心的。”
  “是了,前线打仗和我们有甚关系?倒还不如直接打一打!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打了,皇帝就要修那什么鸟堰,我听说徐州一带,已经开始征发民夫了。”
  “这不干京城的事就是了。倒不如担心会不会哪一天又要修什么宫,到时候轮到我们头上了。”
  他俩自顾自地聊着,谢宜瑶插不上嘴,就默默地听着。
  过了许久,他们才反应过来。
  “抱歉娘子,一时间忘了你。不过既然你儿子还小,没到服役的年纪,不用操心这些的。”
  “没事,”谢宜瑶摇摇头,“不过我听说,当今太子倒是很仁善。”
  一个汉子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儿子在的那个学馆,太子就曾亲自去视察过呢。”
  嗬!不得了!别看他们两个刚才对家国大事都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别说皇帝、太子了,就连朝中的官都没见过几个。
  于是汉子们又略微高看了谢宜瑶一些,语气都恭敬了不少:“令郎见过太子?”
  谢宜瑶点点头,道:“是见过。他还说太子对他们学生都很亲和。”
  “我也听说这位太子是顶好的,孝顺又仁善,从不苛待下人,想来对我们这种小民也是如此。”
  “不过太子虽然也到了能监国的年纪,但有陛下在,总归只能做一些琐事而已。”
  “若是太子,定不会做出修堰水淹寿阳这等荒唐事来……”
  谢宜瑶眨眨眼,似乎察觉到了问题的危险之处。
  “两位说了这么多,可要再添两碗茶水?我请。”
  大汉们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街上渐渐变多的人群,止住了话头。
  “也好,那就谢过娘子了。”
  ……
  回到公主第,谢宜瑶换了身外衣,就去见了沈蕴芳。
  自从李侃造反后,沈蕴芳就干脆住在了公主第里,这样一来和谢宜瑶论事也更方便。
  昨夜谢宜瑶没回公主第,是让人传了消息的,沈蕴芳也就并不担心,见到她只问可用过朝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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