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张艾?”
  谢宜瑶立即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着有关此人的信息,好在她对朝堂上有名有姓的人都有个基本印象。
  张艾是张宏的同族,但谢宜瑶在京口的那段时间里,从未听张宏提起过他。他们虽然都是吴郡张氏人,但要掰扯上联系恐怕要追溯到曾曾祖一代了。
  张艾现在的官职是太子庶子,该是太子身边亲近的辅佐官。
  她若是听信了孟二娘的辩白,恐怕就要怀疑幕后之人和东宫或是张氏一族有关。
  可那人会不会已经想到了孟二娘会和盘托出的可能?
  现在谢容才八岁,而张艾大他三十多岁,这件事未必和太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纷乱的思绪侵扰着谢宜瑶,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就算她要将此事上报给谢况,也得等天亮了才行,只好先叫飞鸢把孟二娘押下去,比起出手时的果断,这时的孟二娘倒是并没有任何抵抗。
  既然是交给了飞鸢,那谢宜瑶也不必再多忧心。
  谢宜瑶轻轻按揉着太阳穴,试图舒缓压力。
  灵鹊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此话当真?”
  谢宜瑶猛地抬起头来,手上仍端着那张记着孟二娘口供的纸。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那是许多年前了……”灵鹊补充道,“殿下,你还记得以前的江夏王府上的范参军吗?不是现在这个,是那位还在的时候……”
  “你是说,范坚?”
  那个原本受到谢冲“谋反”一事牵连,但因为其母乃柳家人,因此仅仅外任到地方去的范参军?
  见灵鹊点头肯定,谢宜瑶叹道:“该是见过他几面的,这下却想不起来。”
  毕竟脸上的痣,如果没有近距离观察,确实未必能记住。
  被灵鹊这样一提醒,谢宜瑶回忆着范坚大致的长相……确实很符合孟二娘的描述。
  “他去年春天就迁回京中做官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这人,啧,原本我要开府前的时候,他就在朝堂反对过。后来还上书说我无故与主婿离婚,有失妇德。原本以为只是个迂腐的,不曾放在心上,到底是疏忽了。”
  灵鹊道:“现在看来他本人倒未必是这么想,只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谢宜瑶颔首:“若当真是他,那就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倒未必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他和谢冲来往密切,知道些许真相也不一定……”
  数日后,谢况也是这样告诉谢宜瑶的。
  “范坚多半是因为当初那桩事牵连到他,因此记恨上你了。”
  “父皇,背后肯定还有别的蹊跷,”谢宜瑶道,“这对女儿来说当真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那刺客没有刺中女儿,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和阿父说话了!”
  谢况安抚道:“朕知道你的委屈,你放心,范坚此人朕是一定会严惩的。”
  处理掉想害她的人是谢宜瑶的最低要求,她并不会因此而满足。
  她抬头望向谢况,眼眸闪烁着柔弱的泪光:“父皇,这已经是儿第二次受到刺杀了。”
  谢况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问:“你还要为父怎么补偿你不成?这一次确实是朕有所疏忽,突然调动你第上的仆役,但先前那一次,若不是你执意要去石城寺……”
  “那次是因为我一心向佛,又有心为阿母祈福的缘故,怎么能说是儿的错呢?”
  谢况被这话塞了回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啊你,讲道理向来是最擅长的,朕当真是说不过你。”
  谢宜瑶乘胜追击道:“阿父派的那些护卫虽然都很厉害,但他们到底都是男子,有许许多多的不方便,很容易救援不及时。”
  公主第的护卫虽然也是从宿卫军中调出来的,但基本上只是守在外围,和待客的前厅,不会接近谢宜瑶起居的后院。
  也是因此,若非谢宜瑶多留了个心眼,本身又会些功夫,那就是有飞鸢在,也未必能护她周全的。
  这事倒也不能说是有什么纰漏,没有人能想到会有公主不止一次地遇到刺杀,而且公主第又在内城,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能进来的。
  “父皇,我听说北国的后宫宿卫就有一部分是由女兵承担的,皇后、太后出行,还有女子组成的卤簿呢!”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谢宜瑶义正辞严:“是从史书上看来的呀。还有汉宫中也曾有女骑兵……”
  谢况又揉了揉眉头。
  “你想要多少人?”
  谢宜瑶还准备再多搬几条古例出来,没想到谢况这就松了口,好在她赶在下意识问一句“什么”之前,控制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谢宜瑶若有所思道:“五十人。”
  谢况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太多了。”
  “也不一定是只为儿一人呀,如果行得通,以后也可在宫内采用女兵。而且考虑到需要换班,还有临时选出来的女兵资质有限……阿父,我觉得五十人不算多。”
  “你说得倒是轻松,”谢况道,“若按你所说的去做,发给这些女兵的月钱就从你的食禄中扣,你可愿意?”
  此时谢宜瑶脸上的表情,不用细想也是知道是很精彩的。
  “那……四十人?”
  阿瑶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性,谢况在心中叹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胡闹罢了,根本不会考虑后果。
  但一想到她刚刚又差点在生死关头上走了一次,想到那日早上听到消息时的害怕与担忧,谢况确实有些心软。
  她只是想要她的安全得到保障,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何必太过苛责呢?
  何况谢宜瑶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宫内的安全问题他也确实考虑过,男子哪怕是内官也会多有不便,但普通的宫婢在危险的情况下能自保就不错了,想要保护嫔御,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了。
  想到这里,谢况的想法有些改变,但他嘴上却还是没有完全松口:“虽说一时间也不是凑不出五十人来,但这样临时找出来的一批女子,身手未必还能比得过你……即便这样,你也一定要弄成这件事吗?”
  谢宜瑶昂首道:“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
  “好吧,”谢况抬了抬手,“朕就让你去做做看,五十人便五十人。只是事成与否,全看你了。若这支女兵并不能起到你所说的保卫妃主的作用,这事就得作罢,此后不许再提。”
  谢况的话语里有些父亲的溺爱,又有着帝王的不容置喙。
  谢宜瑶抿了抿唇,似乎是选择了让步。
  “儿知道了,多谢父皇。”
  女兵这件事,谢宜瑶不想再像养流民组私兵那样偷偷摸摸的,她偏要摆在台面上来做,光明正大地做。
  就算一开始只有五十人,也好过一个人都没有。
  以自己的安全去换一个谢况松口答应女兵的机会,是谢宜瑶之前就有的想法。她本来还想自导自演一个局,但是被沈蕴芳劝下来了,她觉得太过冒险。
  孟二娘之举,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宜瑶走出宫殿,准备回公主第。
  灵鹊扶着她坐上轿辇,看四下并无外人,小声说道:“殿下,刺杀这件事,就这样止于范坚一人吗?”
  早在今日谢宜瑶见到谢况之前,对范坚的处置就已经公之于众了。
  谢宜瑶道:“何止一人,孟二娘也不可能有善果的。”
  灵鹊垂下了头:“那倒也是。”
  “对了,灵鹊,你且多让些人去查一查,看看范坚回京后都和谁有交际,着重留心和谢冲有旧的人。不必太藏着掖着,不过也要小心别打草惊蛇。”
  以她的性格,无动于衷才是反常,所以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范坚若是因为曾经和谢冲的情谊,又或是因为被无辜波及才对她有怨恨,大可以用其他方式来对付她。
  何必为此下杀手呢?
  甚至为此赌上了自己的命……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在别人眼里,当真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威胁么?
  第90章 暗箭难防(六) 一切还未结束。……
  在起初的几年中, 谢宜瑶在朝堂上可以算得上是广结善缘。
  如果是个公卿王侯和不同家世、身份、派别的官员都是一样的态度,那必定是要引人怀疑的。即使是像顾确那样能“独善其身”的人,也总有敬而远之的对象。
  但因为谢宜瑶是个公主, 所以少有人怀疑她到底是何居心。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自从被封吴郡公主并破例开府后, 她的手伸得越来越长,就和更多人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也有更多人察觉到了她的野心。
  因此若是有人想要对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而他们一旦和范坚这样知晓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密辛的人牵连上,对她来说就是需要忌惮的危险。
  谢况给范坚和孟二娘定了罪, 已经决定秋后问斩, 而他以后会不会继续追查,谢宜瑶持着悲观的态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