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以说是天大的好处,可陆渊这样的性格和手段,如果放任他在地方做大,待谢况百年之后,将来会不会对谢容有威胁?
想来想去,这事情短期内也就定不下来,陆渊更是不知情。而因为事涉太子,所以谢宜瑶幸运地知道了谢况的想法。
谢况不会想到,这会让谢宜瑶白白捡了个便宜。
“陆将军放心,”谢宜瑶气定神闲道,“我会和陛下说的,豫州刚被收复,如今乱象丛生,如果不是陆将军这样有手腕的,又有谁能治理得好呢?”
陆渊并未高估谢宜瑶话语的分量,却还是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如此这般,吴郡公主府上虽然还没有什么公务要办,却已经有了这么多来来去去的人,因着公主的身份,他们不太需要顾忌“攀炎附势”“结党营私”的嫌疑。
但这可累坏了谢宜瑶,别的不说,光是让自己的脸上连着五六个时辰都挂着笑容,就已经够吃力的了。
更别提这登门拜访的可不只男客,还有女客呢!故而还要留心着一些礼节上的事,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好在谢宜瑶现在有了更多掾属,还都是名正言顺的。其中不仅有谢况为她择的,也有她自己挑选的,像袁睦那样为她做事,却没头没脑地挂在别的官署名下的,也终于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她府上的官员。
谢宜瑶当然不会坐视这群人吃空饷,因此目前公主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大多时候还是交给旁人处置的,她本人只要抽出时间和心思与访客们交流就好。
况且朝野中起起伏伏,谢宜瑶这样的空前绝后的公主固然够破格,不过半个月,就不及一位刚升任的年轻侍郎值得攀交了。
先前就连堆积着的各种公文书卷都无暇收拾,现在才终于可以休息片刻。
谢宜瑶优哉游哉地在公主府里头喝着谢况新赐的茶时,府上的记室来找她了。
这记室不是别人,正是黄妪的义子,黄玄。
之前谢宜瑶想引荐黄玄给皇帝,他拒绝了,然而时过境迁,他直接到了她手下做事,不能不说是很神奇。
黄玄带来一份密信,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谢宜瑶很是在意。
“是萧家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这萧家指的是哪支萧家,谢宜瑶心中倒是有两个候选,她随手拿过案上的小刀,立即将信拆了。
信中除去那些客套话,只表达了一个意思。
萧令公过世了。
萧凯位列三公,又有中书令的职务在身,手中实权几何多少不说,地位总是高的。故而当年萧凯出面,才能动摇谢况让次女与萧家子离婚的想法。
他一过世,朝中必然又要有些风波。
别的不说,萧弦是必然要守孝服丧,暂且挂冠而去的。
这下朝野中的萧家人地位最高的,居然是谢况曾经认为“不成器”的萧延了!
第78章 公主开府(四) 以一己之私妨碍天下。……
即便抛开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京城中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相公去世,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虽然萧家不缺钱财,但萧凯的葬事却由官给, 并赐东园秘器。萧凯生前的官位已经够高了, 死后再加官侍中, 而且皇帝还亲自定了谥号,足以见天家的重视。
总之,排场必然是要做足的。
谢宜瑶也亲自到场吊唁,这还是她开府后首次以吴郡公主的新身份出现在公共场合。
萧弦还年轻,虽然父亲去世了, 他必然要丁艰去职, 这是孝道,但眼看这样的君恩圣宠,哪怕只是看在萧凯的面子上, 等期满起复,仕途定然又是一片光明。
萧弦现在几乎可以算是他们家的独根孤种了, 但越是这样,谢况就越是敢用他。因此萧凯的死对于萧家人来说, 可谓是喜忧参半。
兰陵萧氏作为最早南渡的一批士族, 在南方还是圈到了一些地和人的,祖上往上数个五六辈, 也是出过家国柱梁级别的重臣的。
这些北方侨居而来的家族们在南方站稳脚跟并不容易, 兴盛更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 但衰败却在一两代内就可能降临。
萧家在前代权势斗争中受到严重的打击, 现在就算有萧弦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让萧家回到如日中天的光景了。他本人的仕途自然光明,但萧家却是越来越像个空壳, 只能凭着旧日的荣耀安身立命。
这并非是萧家无能,而是这些世家大族早就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他们是打头阵的那个罢了。不光谢况,前头几代皇帝,但凡有点见识和野心,也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旧的势力渐渐退场,就会有新的势力加入。
谢宜瑶再一次检查着府上官员的名单,其中不乏士族子弟,可这些清贵子弟有的是门路,谢宜瑶虽然不会忘了和他们结交,但相比之下,她更留心那些出身普通的人。
黄玄是府僚中出身最低微的,虽然这几年间,他的才名早传遍了京城,但要不是有谢宜瑶的格外恩典,他若是要做官,起步肯定会是更卑微且劳累的浊职。
还有这个叫邓扬的,作为当今太学中为数不多的寒人,被谢况看中,才选进了公主府做录事。
他虽然明面上写着说是南阳邓氏,邓禹之后,可只要细细一推敲,就知道这是硬搭上的关系,不是真的。当然,是比不上那些真的篡改了户籍而跻身士族行列的人。
这些出身寒微的人,身上都得有一两个特长,才能够被选进来。但要说什么王佐之才,她这小小的公主府中是万万没有的,否则早就被谢况挑拣去了。
谢宜瑶也没抱那么大的愿想,她这重活的一生,能遇到个沈蕴芳,能让自己更容易地度过起步阶段,已经是天上掉馅饼啦。
她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发挥各自所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已经可以知足了。
……
凡事有利就有弊,虽说有了府属后,和外人结交能更方便,但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眼睛盯着谢宜瑶。
因此谢宜瑶仍选择在宅第中处理秘密事宜。
“俞娘子上个月底跟着她兄长进了宫,”谢宜瑶支颐,“据说是写了篇顶好的赋,被陛下看重了,命她教授后宫嫔御诗文之道。所以我这些天进宫,经常能遇到她。”
俞妙兰虽然和谢宜瑶交往不深,但她之前编了卷诗集想要发行,还是多亏谢宜瑶慷慨解囊,才能让她付得起那些抄书人的工钱,以及装帧的成本。
谢宜瑶自然是不求回报的,但俞妙兰却时常挂念着这份未还的人情。因此在宫里头遇到了谢宜瑶,冷面冷心的俞娘子,都摆上了一幅热面孔。
这些时日多的是因为谢宜瑶的地位身份讨好她的,俞妙兰这样的倒很难得。
“竟有此事,”沈蕴芳道,“可见天子雅好文学之心。”
沈蕴芳现在有了个名义上的职位,是公主府上的女官,还有一份微不足道的月钱可领,但还是同往常那样,常在谢宜瑶宅第中的书房办事。
谢宜瑶道:“所以我前几日进宫,借着这个话头,和皇帝提了办女学的事情。”
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需要慢慢道来。
从国学太学到地方上的学馆,如今的大楚,学风日盛。
当然,这样的风,是吹不到女子面前的。
富贵点的人家,会为女子请师傅,通常是教授一点女德上的知识就足够了。也有教女儿家们读些经史的,但比更是凤毛麟角。
谢宜瑶幼时虽没有专人教学,却也读过不少书,虽然她在文学上的造诣可谓是一塌糊涂,但到底是开阔了些眼界。
只是女子读书的事,都囿于宅院,没能成一定的规模。
谢宜瑶想过女军,自然对女学也早就有想法。
但是要让谢况点头,也并不容易。
“诸皇子有的,皇女们也该有。王侯的儿子们有的,女儿们也该有。”
这是任性的荒唐话,故而谢况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谢宜瑶是一时胡闹,不必直接反驳,哄一哄便是了。
“虽是这么说,但男女自然有不同。你的阿弟们整日学的是不仅是治国之术、兵法谋略,这些即使让女子们学会了,也没有用武之地。”
难说,谢宜瑶心里想。
但她嘴上却是这么说的:“因材施教,教授的内容自然可以不同。”
“可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有的,不是有和熹故事可依么?”
谢况一时被这个例子噎住了,于是又把别的道理搬出来:“男女有别,那些夫子怎么可以教授女学生呢?”
谢宜瑶的态度仍然积极:“阿父不知道宣文君的事迹么?女夫子可以教授男学生,自然更可以教授女学生。俞娘子为嫔御们讲学,不就是父皇的意思嘛。还有崔娘子,她把敬亭教得多好呀,阿父之前不是还夸敬亭的诗做得比兄弟们都好呢!”
这些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谢况并不很能容许别人跟他唱反调,就算是他的女儿,也不可以,所以他不必细想其中道理,就决定了自己的反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