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陆安闻言,方止住对周禄的抱怨,想起他此行的首要目的是护卫临淮公主。陛下亲口吩咐过他,万万不可让公
主殿下遇到危险。
而谢况也早料到谢宜瑶是个坐不住的,所以才特地把住处安排在这个环境清幽、风景秀丽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处宅院就在北固山附近,北固山如今又是归官府管理的,安全得很。
陆安因此也建议道:“殿下若是愿意,不如去东边的北固山看看。登高望远,京口好风光便可尽收眼底。”
谢宜瑶听了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不过转眼间面色又苦涩起来。
“陆将军,你也知道,我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如我们先换身便装,去城中走走?等我把父皇的嘱托完成了,再择日去北固山也不迟。”
陆安听了谢宜瑶这番话,难免有些懵圈。
他多少猜到谢宜瑶被安排过来,是得监察周禄练兵的情况的,至于谢况还安排过其他的什么,他一概不知情。
这样的要求虽然有些违背常理,可一想到让公主到地方去本就是件罕事,陛下有别的什么安排倒也不是不可能。
也罢,他还是先应付好眼前的人吧。
“下官立马为殿下安排。”
……
咸宁初年,谢况曾下诏在多地进行土断,南徐州也是其中之一。
南徐州是当年南渡后所侨置的郡,谢况正是南徐州出身,可他称帝后,就先把大刀砍向了此处。相比三吴来说,这里的士族与豪强势力还没有那么根深蒂固。
北伐前后,京口在谢冲的治理下收拢了不少江北的流民。现在周禄虽然没有开疆拓土的任务,但安置流民的重要性也不可小觑。
虽然先前南楚大胜北燕,但想要更进一步却着实不易。
在目前暂时休战的情况下,比起在前线屯兵而引发北燕的警备,谢况还是更倾向于选择在京口这样的地方发展实力。
谢况是出于军事策略的调整才做此决定的,但对于周禄来说这次的调任是明贬实褒也是事实,谢况不敢让周禄风头太盛。
其实,今日周禄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及时面见她,谢宜瑶都没有放在心上,哪怕周禄是因为谢况的缘故迁怒于她。
说服了陆安后,谢宜瑶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带了几个心腹,和陆安所带的列队,十余人一同到了京口城郊。
这里有鳞次栉比的农舍,是前些年由官府统一建造的,专门用来安置外来的流民,让他们聚居在此,耕种这连片的田亩。
谢况颁布休养生息的国策确实有起到很大效用,数年来京口官府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竟也在这座尚武之城发展起了不小规模的农业生产。
特别是那些安抚流民的政策成效都很不错,比如让流民们去开垦荒地,贷给他们种子,减免他们的赋税。既大大增加了京口的粮食产量,又增加了京口的人口。
虽然对于流民而言,土地并不属于他们,收获的粮食也要上交一部分,但至少他们不必再担忧温饱问题了。
谢宜瑶看着一望无际的翠绿稻田,不禁心生感慨。
她将自己的感受说给陆安听:“京口虽然也有不少华丽的佛寺与庄园,但依我看,那些都不如此处值得一观。”
陆安接不上谢宜瑶的话,只好沉默。
谢宜瑶继续自顾自地说:“哪怕是北边来的百姓,也能在此处安居乐业,真是一桩好事。”
“是啊,而且他们还带来了北地的种植技术与农作物,可谓是一举多得。”
谢宜瑶转身,只见有一穿着官服的男子,正微笑着望着她这一行人。
“在下南徐州别驾张宏,请殿下安。”
第67章 京口兵将(五) 没有上头的旨意,他们……
谢宜瑶外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仪仗, 但也没有刻意掩盖身份,能被当地的官员认出来,并不意外。
还不及陆安做出反应, 谢宜瑶先受了张宏的礼。
“张别驾。”
别驾是州刺史的佐官, 其品级仅次于刺史, 既为刺史分担政务,又能起到制约刺史的作用。
谢宜瑶道:“张别驾是来视察的么?”
“正是,”张宏拱手作揖,“殿下不如与下官同行,好让宏为殿下尽地主之谊。”
谢宜瑶颔首:“那就有劳了。”
来京口前, 谢宜瑶就曾听过张宏的大名, 他乃吴郡张氏出身,然入楚后并无父荫可袭,是靠着世交的举荐踏入仕途的。
张宏为官数年, 虽也没有大的政绩,却也从未出错, 加上他品性端正,在官民间的风评都极佳, 又有不少好友在官场上叱咤风云, 五年来更是屡屡升迁。
谢况正是考虑到张宏的能力和背景,才在任命周禄为南徐州刺史的时候将此人调过来辅佐。
张宏身边原本只跟着两个护卫, 但汇合了谢宜瑶这一行人, 便变得瞩目起来。
他们的位置虽然离农田有些距离, 但也有些眼尖的人认出了张宏, 还主动喊道“张别驾安”,张宏熟练地和他们也远远地寒暄几句。
张宏并不端着架子,还和这些百姓十分熟悉, 想来是经常到此处视察。
这么说来,今日在此遇到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
张宏兴致勃勃地主动为谢宜瑶介绍情况:“这里是以前庐陵王镇守京口时就划分出来的区域,专门用来安置流民的。他们大都来自江北,有人是拖家带口的,也有是孤身一人的,安排在一处,会比较好管理。”
张宏讲起这些话来目光灼灼,谢宜瑶看在眼里,若不是装出来的,那就很难得了。
谢宜瑶一边把他说的话记在心中,一边问:“周将军平日可会干涉这些事情?”
“周将军平日军务繁忙,若非要紧事,民生吏治一类的是都是由下官负责的。这才叫各尽其职,齐心协力嘛。”
即使同为将领,所擅长的领域也各有不同。周禄能亲自杀敌,也能调兵遣将,但却一直都不太擅长后勤工作,因此地方上的民生事务大都交给别驾张宏来办了。
一旁的陆安主动问道:“敢问张别驾,这些流民入籍都按普通民户算么?”
张宏先前看陆安穿着,料想他并非常人,只是这一路走来陆安一直没有开口,不禁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没想到陆安突然开了口。
“敢问这位是……?”
谢宜瑶为他介绍道:“陆安陆将军。”
“原来是陆将军。我先前还在京城的时候,曾和令兄共事过呢!”张宏这才恍然大悟,“想来陆将军也知道的,流民大都编入兵户,这是老法子了,能行得通有它的道理在,我们也只是萧规曹随而已。”
陆安对张宏的自来熟有些不适应,只说:“原是如此,张别驾劳心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宏左右逢源,饶是陆安这种自傲的人也不会不给他好脸色。
谢宜瑶的注意力被张宏所说的话吸引了,兵户的问题,她也是知道一点的。
“我也有一问题,还请张别驾解惑。你说老法子行得通是有它的道理在,具体是何道理?”
张宏闻言,仍然是言笑晏晏:“这些流民渡江而来,两手空空,没钱也没地,官府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他们自然不会对挑挑拣拣。”
陆安附和道:“是啊殿下,这几年兵户短缺愈发严重,这样还能充实兵户,一举两得,确实是个好法子。”
谢宜瑶却并不是很能赞同。
“我且问你们,为何近年来兵户越来越短缺?”
谢宜瑶的目光在陆安和张宏间逡巡,
陆安一时间说不出话,反倒是张宏道:“一来是北伐数年造成兵士损耗,二来是兵户逃亡不在少数。”
“战争中损兵折将是常事,”谢宜瑶道,“可为何会有这么多兵户逃亡呢?”
“这……”张宏今天第一次欲言又止,“毕竟这些兵户不仅独立于普通的百姓,其户籍还是是世袭的,一人为兵,其子孙代代为兵。其中不乏接受不了的,便逃亡到他地,躲避官府。”
他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自然很是了解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这些没有逃的兵户,难道全是心甘情愿的么?这些流民也是一样,他们刚开始是没得选,可安定下来就未必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境况最差的时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有口饭吃就是天大的福分,可一旦生存有了保障,自然也会想要生活得更好些。
兵户制度的初衷是保证兵源,但在当下,实际的效果却是相反,即使是没有逃亡的兵户,往往也不甘为人驱使,上了战场总会懈怠。
这些,张宏都知道。
张宏琢磨不出谢宜瑶的这番话是谢况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想法,不过无论是哪个答案,他都不会选择反驳。
“殿下说得对。所以一般地方都会在战前募兵,以钱粮招募将士,补充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