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虽说后续还有些安排,但风险远不及前头做的这些,无需如此挂心。
  谢宜瑶看向灵鹊:“这趟下来,江夏王给的钱财还有多少盈余?”
  灵鹊替谢宜瑶分担理账事务,做得很是得心应手。一些重要的数目她向来熟记于心,加上她心算本领很强,稍一思考,便给出了回答。
  就算早有预计,但听到灵鹊报的数字时,谢宜瑶还是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啊!
  这几年谢宜瑶名下的田宅虽然也让她的“开源”之计大有成效,但减去公主第和豢养私兵的支出,一年的盈余都远不及她这次从谢冲手指间流下的碎金碎银中捞到的多。
  有钱,很多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譬如北伐大捷后,谢况有意持续与北燕交战,但这钱粮的支出是个大口子。
  谢况这几年在尚佛和修宫上的花费渐渐多了起来,饶是日渐增长的赋税也不能弥补上这个缺口,因此军费将会短缺显然可以遇见的。
  他不舍得削减佛事的开支,只好明里暗里觍着脸向大臣们讨要,前些日子就公然在朝堂上督促有司筹措军费,实际上却另有所指。
  谢冲那个吝啬鬼是肯定只会捐出一小笔钱充门面的,至于其他的王公贵族们,也只能指望着他们的良心,和对皇帝的畏惧。
  谢宜瑶深知单纯靠讨好是不可能获得谢况的重视的,她得给谢况带了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而且谢况是能知道她名下有多处利润颇丰的田产商铺的,但她平日很少有大额的支出,若是哪天谢况心血来潮,想查查谢宜瑶赚来的钱都用在了何处,可就麻烦了。
  这次恰好刚从谢冲身上薅到这笔钱,若能借着她的名义转手给谢况,正好还能在账面上圆过去。
  顺势还能替谢况解了军费的燃眉之急,岂不美哉?
  ……
  咸宁六年夏,江夏王谢冲生母贺太妃去世。
  太妃病得很突然,谢冲亲自在旁侍疾,但太妃没能挺过去。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即使是皇室也不能免俗。太妃是当今皇帝的庶母,因此不仅谢冲挂职在家,谢况也以此为借口推脱了些不紧要的事务。
  就连选尚公主等事都被搁置了,谢宜琬的夫婿已经定了人选,只是推迟定期,而谢宜臻的年龄尚且还可以拖一拖。
  说到婚事,在谢宜瑶的庇护下,沈蕴芳总算是彻底和家里人打赢了胜仗。
  虽说她不愿成婚的名声早就遍布京城,也早就选不到夫婿了,但能让沈家人愿意真正同意不再逼她结婚,沈蕴芳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然而如今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沈家娘子和临淮公主关系是极其好的,而临淮公主又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女,颇受宠爱,因此也没几个敢明目张胆指责沈蕴芳。
  而崔朝华则有另类的幸运,她眼光刁钻,否定了好几个崔晖为她挑的夫婿人选,崔晖还以为她也要学沈家女一般终身不嫁,谁知她竟亲自挑了个满意的丈夫人选。
  若不是遇上太妃薨逝,不日便是婚期了。
  不过崔朝华早就给谢宜瑶吃了定心丸,她将来仍会住在京城,并且继续到公主第来给袁敬亭讲学的,她很喜爱这个孩子,也珍惜教授她知识的机会,不会因为婚姻而变。
  贺太妃的过世让不少人放慢了正在做的事,却也让一些人人加速了步伐。
  借着为生母守丧的由头,谢冲日日在王府中谋划着他的大业。
  虽然面对谢宜瑶,他还是那套“自保”“对抗太子”的说辞,但谢宜瑶知道,谢冲早就已经生了异心。
  谢冲很擅长通权达变,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些,就是见风使舵。
  虽然他已经私下都开始招兵买马了,也不能说他就已经定下了谋反的心思,走一步看一步,这些谢冲固有的做事法则。
  然而,不论谢冲是否会踏出最后一步,都不影响到谢宜瑶的计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与此同时,宫城当中,亦有人正在烦恼。
  虽然今日是休沐日,谢况却仍然在文德殿处理政务,并未休息片刻。
  前线一触即发,这北燕和南楚之间,却出了一桩事。
  咸宁元年,也就是谢况刚当上皇帝那一年,北燕的皇室正沉迷内斗,皇帝的亲叔父谋逆败露被赐死,他所生的儿子全被除籍,有牵扯的也被赐死。
  五年过去,这几个被除籍的宗室子境遇很糟糕。尤其是几位年纪不小了的,不愿过落魄的生活,但也没有东山再起的途径,于是有兄弟数人结伴南奔,投奔楚国。
  南北对立以来,宗室或贵族互相投奔敌国并非罕事,谢况也向来都会善待。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前代的宗室也有数位在谢况篡位后投奔北燕,甘愿俯首称臣的。
  不过,这几位和皇帝是一家人,却落得如此境地,实在可悲。相比而言,朕就对宗室和善多了,谢况心想。
  叔父造侄子的反,其实并不罕见,可它偏偏发生在谢况称帝那一年。
  那时候的谢况刚从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初登帝位,却已经在想身后事了。
  若是谢宜瑶知道了,肯定会觉得神奇,毕竟前世她临死前的那几年里,谢况已经开始了对长生的追求,不肯放下权力,甚至开始猜忌太子,和谢容有了隔阂。
  然而这个时候的谢况,却一个人默默地为太子想过很多问题。
  比如刚立太子时,就曾想过若是自己走在前头,不知那几位皇叔会怎么对那时候的新帝,是衷心辅佐,还是取而代之?
  后来谢况又听闻北边这个造反的皇叔在还是皇子时也曾经也有过成为储君的机会,或许也就是因此才生了造反的心思,这又让他想到谢义远,他曾经被过继给了自己,如果谢况没有亲生儿子,太子就该是他了。
  他会不会也有一样的想法?
  对于这些宗室子弟,谢况并没有傻到毫不怀疑,但宗室相残的教训在前,他也不愿苛待他们。
  更何况,他走到这一步,已经伤害过太多人。如果连骨肉亲情都抛弃了,那他就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说回到现在,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北燕王族,对谢况来说仍是个头疼的问题。引狼入室固然不可,但他们知晓北燕的密辛,留着必然有用,何况他们和当今的燕王有深仇大恨……
  百般思量后,谢况决定暂且先将他们安置在京中,派人好生监视着,和景灿等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左右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放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心的。
  处理完了政务,谢况打算和官员们一样休沐片刻,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召来几个颇有文学素养的近臣,叫他们就在这殿中研墨作诗,吟咏一番。
  这些人未必有多少治国的才干,却因着文学上的造诣被谢况看重,以近帝身,虽然目前手中并无权柄,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扶摇直上。
  然而谢况只放松了片刻,就生生被人扰了清闲。
  虽说今日是休沐,但谢况还是在文德殿呆着,就是担心会有急事发生,毕竟军机耽误不得。
  没想到,来人却是崔晖,且带着一个谢况没有预想到的消息。
  “江夏府的李主簿有要事禀报,给了臣一封文书,说是须得让陛下亲自过目。臣虽不解其意,但担心坏了大事,特此叨扰陛下。”
  “无妨,”谢况挥了挥手,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将那些正在作诗的人先打发了出去,“卿拿来给朕看看吧。”
  “是。”
  谢况接过崔晖递过来的文书,检查了一番,没有被人拆封过的痕迹,于是才安心地拆开封套,只见纸上用写着五个大字:
  江夏王欲反。
  第57章 不轨之心(六) 四弟不可能会站在他的……
  戌时到, 京城被笼罩在安静的黑暗中。
  过了夜禁时分,若无特殊情况,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可随意出行。
  京城的军队大部分驻扎在内城, 尤其是皇城内守卫着宫禁的精锐。还有一部分在外郭, 随时预备着对抗外敌。
  前者中又有一小支负责维护城中治安, 他们的营舍散落在外城中,与臣民的宅舍相邻。
  虽然在当今圣上刚践祚之初,这些执掌卫戍的士兵们还总会提心吊胆,唯恐前朝余孽作祟,但数年过去京城无大事, 卫兵们的纪律也日渐松懈。
  所以被临时集结起来的时候, 刚才还在博戏的士兵们,顿时纷纷陷入了慌乱的情绪。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只听说是要去西城。”
  “奇了怪了, 西城不是有自己的宿卫军么,何必调动我们?”
  “问那么多做甚……要真出什么事, 等下就都能知道了。”
  彼此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都别聊了!”
  一声大吼瞬间掐灭了混乱的火苗, 士兵们向前头望去, 只见一位面孔有些陌生的将领立于队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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