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谢宜瑶本想问问飞鸢这几日可对程莫有什么新的看法没有,毕竟他们算是旧交,飞鸢又有了这次在武昌的经历,当时能比自己更为了解程莫。
  但话到嘴边却看飞鸢心不在焉的,便先问了问飞鸢,可是有什么心事。
  飞鸢回道:“只是隐约有些不舍罢了。”
  “是不舍你阿父那些旧友们吗?”
  飞鸢低头:“不是舍不得程叔他们,我是舍不得……那种上阵杀敌的感觉。”
  谢宜瑶眼眸一暗,问:“你上战场了?可有受伤?”
  飞鸢难得露出自豪的表情:“殿下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且还亲手灭了好几个燕军。”
  谢宜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她知道飞鸢是个有本事的,所以才将她带在身边,又怕她心向沙场,终究是一匹无法驯服的狼,而且——
  “你说你没受伤,那这痕迹是什么?”
  飞鸢摸着自己的脸,是能隐隐摸到一条浅浅的血痂。
  她辩解道:“沙场之上,难免有些小伤,不碍事的。”
  谢宜瑶皱眉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是如此,灵鹊也是,你也是。
  “让殿下忧心了,飞鸢知错。”
  “我不是在指责你,”洗衣液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些后怕。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太多就派你去武昌找程莫了,没想过你的安全问题,这是我欠考虑了。”
  “殿下……”
  “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平安回来就好。你这些天跟着程莫一块,可觉得他和从前一样么?”
  灵鹊略加思索,便道:“程叔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带兵了,这次一上战场,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后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却是和几年前在战场上的样子差不多……不,还要更为骁勇善战。”
  谢宜瑶心下明了,感叹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只会谄颜媚上的,现在想来,他只是多年混迹于官场后,不得不养成了这种习惯。”
  郁郁不得志多年,程莫是想凭风而上的,不会放过立功的机会,更何况战场上生死一瞬,更能激发人的潜能。
  飞鸢继续说道:“相较而言,那个郭将军——虽然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反倒更像个纸老虎呢!看上去好像很有威严,一到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殿下,你看人可真准。”
  谢宜瑶有些心虚,她的识人能力还没神到这种程度,说到底是重生一回给她带来了“预知”的能力。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偏离前世了,她的“预知”优势也会渐渐消失。
  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如此顺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从襄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天气虽冷,却也没遇上刮风下雪,又是顺水而行,因此回程所费的时间比来时要短上许多。
  即使短暂离开,她也还是回到了这座鸟笼。京城也还是两个月前谢宜瑶离开时的京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谢宜瑶原本打算把裴贺送到城郊的田庄,跟那些流民一起训练,之后再把他带在身边。
  但她现在改了主意,裴贺是个想法的,得先把这人养熟了再说。
  何家令见临淮公主带了个眉目清秀的男人回来,也不吃惊,公主养几个男人在家中多正常,也轮不到他来管。第中的仆从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不敢在公主面前说什么的。
  简单整顿好,谢宜瑶便进了宫,她离京这么久,肯定是得先去面见皇帝。
  谢况此时正在文德殿处理政务,门外守着的内官去通报了一声,就让谢宜瑶进去了。
  谢宜瑶规规矩矩地向谢况行礼请安,谢况嘴上说让她坐下,却是继续看着文书,头也不抬。
  谢宜瑶便只在一旁站着,乖乖等着谢况主动和她说话。
  她在襄阳待着的那些日子里,平日和谢冰相处十分自若,面对裴贺更是全盘压制。
  可谢况是皇帝,又是她的父亲,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多少叫谢宜瑶有点不知所措。
  尤其是在知道白绫之事后,她总觉得自己前世和谢况几十年的父女情分,也没让她真正看懂这个人,他比她想象中更冷血。
  谢况也没让谢宜瑶等太久,把正在看的奏表看完后,就开始关心数月未见的长女了。
  “你回来了,”谢况招了招手,让谢宜瑶站得近些,“这些日子你在襄阳待得如何?那边吃的穿的是不缺的,就是不知别的方面你七叔有没有亏待你?”
  面对谢况的关心,谢宜瑶只是走近了几步,低眉顺眼答道:“女儿一切都好,谢谢父皇关心。”
  谢况果然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个不会顶嘴的、乖巧的谢宜瑶,在他称帝之后,她的性子变了太多,明明是他所期望的样子,他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谢宜瑶心底里隐藏着许多别的想法。
  “罢了,你先坐下吧,”谢况说,“听阿七说,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谢宜瑶在襄阳的所作所为,大都被谢冰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谢况,除了牵扯到谢冰本人的事,比如裴贺和另外四个人的存在。
  谢宜瑶道:“算不上大功,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具体的决定还是七叔做的,功劳不在我身上。”
  谢况摇摇头,道:“你之前就说过北燕可能会攻打义阳,朕起初还不信,没想到却成了真。”
  “女儿才疏学浅,对军事更是一窍不通,瞎猫撞到死耗子罢了。父皇英明神武,思考得肯定比女儿更多也更全面,只是燕人这次实在是不走寻常路。”
  对于政事,谢宜瑶还是不敢在谢况面前妄加论断,免得被他察觉出自己有异心。在皇帝眼里,她可以贪慕权势,但不可以主动干涉国家大事。所以在南北战争的话题上,谢宜瑶没有多加评判,只是静静聆听。
  谢况皱眉叹道:“是啊,当真棘手。据说北边朝堂主战派中,有不少旧朝的王公贵族,他们多半还想借助北燕之力……意图不轨啊!”
  这个“据说”背后蕴含了别的意思,看来谢况确实是有在北边安排探子的,具体渗透得有多深,谢宜瑶就不得而知了。
  谢况无心和谢宜瑶深谈此事,说完便拿起来手边的文书转移话题:“今天有朝臣上书,要朕严惩郭将军,你怎么看?不必顾忌,畅所欲言就是。”
  谢宜瑶知道郭遐作为谢况的心腹,出身寒微却有从龙之功,自然会受到文武百官特别是士族们的排挤,或者说,是对皇帝的打压。
  谢况当然不能放任自己的心腹落入弱势,至于郭遐该不该罚,其实并不重要,这些事情都要为了大局让步。
  谢宜瑶有自己的盘算在,略加思考便道:“此次战役是父皇践祚以来和燕人打的第一场仗,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虽说结果是好的,但若是郭将军不受到责难,难免要叫人觉得陛下赏罚不明,同时还可能让北燕那边看轻了我们。但郭将军毕竟有功……依女儿看,不如先撤了郭将军的职,避避风头,等之后时机成熟,再另赐新职。”
  “很是,”谢况点了点头,“不过朕想,就不撤郭遐的职了。朕跟他是刎颈之交,不好寒了他的心,罚点俸禄就成。至于新职,朕自有安排。”
  谢宜瑶道:“父皇圣明。”
  “至于郢州刺史,也有人上表说可以让武昌太守程莫担任,这次他立了功。正好朕听说你在武昌呆了些时日,应该对这太守有点印象吧,怎么样,你觉得他能担此大任吗?”
  “这……”谢宜瑶表现得有些为难,“仅凭几日的相处,女儿不敢断定程太守的为人。”
  谢况顿时有些失望,对她扬了扬手:“罢了罢了,这些事朕还是跟朝臣们讨论吧。不谈这些了,你此次去襄阳,可有遇见故人吗?”
  来了。
  谢宜瑶飞速思考着,谢况不会无故发问的,她得好好答才行。
  “我见到了徐阿姨,和她聊了些阿母的事情。”
  谢宜瑶没有选择隐瞒,反而主动提到了袁盼,倒惹得谢况目光闪躲起来。
  谢况恍恍惚惚说了两遍
  “也好”,随后沉默了许久。
  半晌,却是门外守着的内官打破了沉默,通报道:“陛下,吏部尚书求见。”
  谢宜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起身欲走:“我就不打扰父皇了。”
  谢况还欲挽留,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离宫前,去显阳殿拜见下贵嫔吧,还可见见你刚出生的三弟。”
  谢宜瑶停在原地片刻,随后说道:“女儿明白了。”
  第31章 陈年旧事(六) 咸宁二年就这样走向尾……
  谢宜瑶步行至显阳殿外, 隐约听见里头的交谈声,便问守门的内官:“司贵嫔现在可是有客?”
  这内官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临淮公主驾到, 先是连忙唱喏, 又知道她和贵嫔的关系特殊, 不敢怠慢,直说:“是太子给贵嫔请安呢。公主殿下若有要事,小人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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