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程宿乘势一刀挥过去,血迹飞溅几滴在他阴狠的脸上,目光森寒,犹如地狱鬼魅,浑身散发着肃杀冷意,面不改色地再补两刀。
野猪脖颈处裂开深深一条大口子,热血喷涌,在两声悲凄不甘的怒吼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春水松开了绳子,完全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只有猛然收缩跳动的肌肉在回应她。
心跳似要冲出嗓眼,震得她头皮发麻,两耳嗡鸣。
“呜呜呜……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像打开了她的泪意开关,泪水决堤而出,哭得她鼻涕泡都飞出来了。
她尴尬地吸吸鼻涕,千万别叫程宿看见啊!
不过她的希望落空了,一抬头,婆娑泪眼中映入一张笑得恣意的俊脸。
春水垂眸咽下哭声,脸颊发烫,她局促地抚了抚额间刘海,全被汗水打湿了,热油油的。
听到对面传来两声哼笑,她疑惑地抬眸,程宿忽然背对她蹲下,做出了个要背人的姿势,用手比划两下示意她上来。
“我,我能自己走……”春水的脸更烫了,弱弱地说完,羞红热气便从脖颈漫延至耳后。
只见程宿没有变动,依旧保持那个姿势。
春水抬脚试着动了一下,一股连筋抽疼的痛感刺入骨髓,她犹豫片刻,咬牙走到他身后,攀了上去。
“谢谢。”她低声道。
程宿把她背起来,迈开步子往坡上走。
春水回头看了眼那头死猪,急道:“那猪不要了?”
程宿顿了顿,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划了几笔:等会拿。
春水感觉手心传来的触感,凭空出现一道麻意从脚底窜上身,不由得蜷缩了下脚趾。
“噢……”她应道。
程宿没走,继续在她柔软温热的掌心里比划:还有东西吗?
春水琢磨了下,大概是问她带过来的东西有没有拿全。她脱口而出:
“还有我的药筐,里面是我辛辛苦苦挖的药草……”
说完她就后悔了,那地方她都不记得在哪了,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她可不想再来一次生死搏斗。
药草没了就没了吧,小命重要。“不,算了别去找了,我已经不记得在哪了,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可怕。”
程宿紧了紧背她的动作,大步离开。
他经常上山,对这里的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绕了两段路便走到下山的路径了。
春水两手搭在他肩上,不敢乱动,身体无比僵硬,很是拘谨。紧张之余,又能感受到他结实硬朗的后背散发的暖意。
一颗心扑通乱跳,咚咚的震个没完。
山风呼啸而过,凉意裹挟全身,她下意识朝温暖之处靠近,人就紧紧贴住了程宿。
身体顿了一下,是程宿停顿了,只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往下走。
只是春水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比之前僵硬很多。
沿着蜿蜒山路下到山脚,听到熟悉轻缓的潺潺流水声,春水终于发觉死而后生是多么真切,她内心激动无比,她马上就能回家了!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心闷?
低头盯着脚下泥路,她的腿在半空中晃啊晃,贴着他的背,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这段路好像有点短。
斜阳低垂,红霞漫天。程宿背着她走上田埂,暮光拉长两人的影子,倒映青绿摇曳的稻穗上。
踏上田间小路,程宿把她放在一块石头上坐好,他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下一段话:
[你在这等,我去叫人。背你回去叫人看见了会说你。]
春水一双杏眸快速扫过,心沉沉的,语气莫名有些落寞:“好吧,你去吧。”
程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春水撇撇嘴,无聊地把玩手里的镰刀,望向深山怅然地叹息一声。
她辛辛苦苦采的药啊……
没等多久,程宿便带着眠云开和文桂芬过来了,两口子一见到春水这副脏不溜秋的狼狈样,心疼得眼眶发酸。
眠云开懊悔道:“要知道你会是这模样,今儿个怎么说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上山,对不起水水啊,都怪爹!”
“呜呜……咋弄成这样的,我的水水。”文桂芬撩开闺女裤腿,那一道道带血的刮痕和青肿的扭伤触目惊心,瞬间泪意汹涌,一把抱住她哭出声。
眠云开瞧见闺女强忍疼痛的模样,赶紧扯了扯媳妇:“别抱那么紧,给水水弄疼了!”
文桂芬这才惊觉,赶忙松开她连声道歉。
“行了,我先带水水回去,你去叫她大伯爷过来看伤。”
眠云开同媳妇说完,又往走了两米远的程宿喊:“哎程宿,你别走!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起给水水大伯爷看看伤!”
第34章 西瓜冰
回到眠家, 家里人一拥而上,面露关切地把春水围起来。
“小妹!你你这伤咋回事,疼得厉害吗, 我送你上医馆去!”
“去啥去,医馆已经歇馆了,来回折腾水水干啥!水水你想吃啥, 姐给你做。”
“早知道就不让你上山了, 采那劳什子的药草, 去药铺抓两斤不就得了, 哎哟, 搞成这样……”
“……”
数道关心自责的话语传入耳中,春水的心像泡在暖炉里, 温暖而柔软。她坚强地笑了笑:
“我没事儿,幸亏有程宿!”
众人这才想起来院里还站着个毫无存在感的木头人程宿, 立即转变攻势,围上程宿拉着他连连道谢。
“谢谢你啊程小子!”
“谢谢你救了我们家水水,一会别急着走, 留下吃个饭再走!”
“多谢你了程哥,我果然没看错人!”
“……”
程宿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真情热切地表达谢意,一时手足无措,倍感压力,只能以疯狂摇头来回应众人的热情。
好在文桂芬带着大伯爷回来了,眠家人又凑回春水身边看伤势,程宿才得以松气。
抬眸, 视线触及那温馨的一家老小, 他抿了抿唇,目光晦暗, 心像落石沉沉下坠。
曾经,他也有一个温暖的家。
大伯爷给两人上完药,交代几句不能碰水和忌口后,就离开了。
春水如今在眠家人眼里就跟个瓷玉似的,金贵脆弱,连吃饭也得小心呵护着。
一个两个的都在给她夹菜,没一会小碗便垒得高高的,摇摇欲坠,还不停催促她多吃,补身体。
如此重视倒把春水弄得有些不自在了,哭笑不得道:“娘,我手又没受伤,能自己夹!你别光顾着给我夹,自己多吃点呀!还有阿奶,你也不准夹了。”
瞥见埋头默默吃干饭不好意思夹菜的某人,她语调一转,“你们给程宿多夹点,今天没他我还会伤得更重。”
程宿诧异抬头,还未等他作出表示,手里的碗骤然加重,几双公筷堆起成山的鲜香菜肴。
他挑眉看向春水,后者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乖张笑意像一只纤细素手轻缓地拨了两下他的心弦,弦音掠过沉静渊潭,泛起心头涟漪。
“程家小子,多吃点啊!”
程宿缓缓点头,倒没之前那般拘谨了。
……
第二日,天光微亮,眠家人陆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
眠知非贴在春水房门,用极小的气声喊她:“小妹……小妹……你醒了吗?”
在春水听来,这声音就跟蚊子似的嗡嗡响,啥也听不清,她笑出声:“干啥啊四哥,搞这死动静!”
昨夜吃饭时,眠云开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要求她明天好好呆家里休息,医馆那边他会过去说,毕竟是因着采药才受伤的,孙师父肯定能理解她。
所以春水早醒了也没下床,就赖床上闭目养神。
眠知非一听她醒了,挠挠头讪笑道:“我看看你醒了没,一会我就和二姐进镇上了,你想买啥不,晚上我给你带回来。”
“唔……我想吃酥香铺的马蹄糕和龙须酥!”
“行,回来便给你带!”眠知非应下。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是眠云开的声音:“程宿?哎这是啥,咋重成这样!”
“老二,老二赶紧过来帮我抬。”他对二叔喊。
春水在屋里听得好奇,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扣扣——”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春水回道:“直接进来吧爹。* ”
眠云开提着一个药筐进来,正是春水丢的那个。
“我的药筐!”春水欣喜地接过,往里翻了翻,啥也没少。她抬头问:“是程宿送来的?”
“嗯,还带了半头野猪肉,”眠云开乍舌,“真不懂这孩子咋长的,居然把这大一头猪搞死了,不行,咱啥也没干咋能要这半头猪……”
“不!爹,那是我和他一起抓的!”春水言辞凿凿道。
眠云开不信:“你这小身板都不顶野猪撞的,咋还能跟他一起抓。”
“真的!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死猪八尺高几百斤重的身躯,单程宿一人也不能撼动它吧,要不你以为我俩咋受伤的呢。”春水双手交叉抱胸,说到最后一句时还颇有些引以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