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温珣不好意思地笑了:“从红玉和袖青的胭脂里扣出来的,等到了幽州,我得加倍还她们。”
  秦阙双手抱胸认真看着温珣临时摆出的小木板,佩服道:“这让我想到了在凉州卫中林帅行军布阵的场面,回头我也让部曲们做个更大的板立在营账中。遇到什么困难,解决到哪一步了,也能做到一目了然。”
  温珣应了一声:“好,我支持王爷。”
  二人正在说话时,就见方才领了射箭任务的部曲小将红着脸挠着头走了过来,惭愧道:“王妃,山间起风了,羽箭上绑了绳索,兄弟们臂力不足总是射歪了。对不起王妃,我们耽误进度了。”
  温珣连忙安慰道:“没事,让部曲们别着急先缓一缓,休息片刻吃点东西。今日不行就等明日,等风小了之后再试试也可以的,不急一时。”
  听了温珣的话,那部曲小将头都快垂到地上了:“可是其他兄弟们就等着我们射箭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秦阙笑道:“多大点事,本王去试试。”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秦阙转头:“走啊琼琅,让你见识见识本王的箭术。”
  温珣哭笑不得地将手中的炭笔交给了韩恬:“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主公要秀技能,做部下的哪能不给面子呢?
  到了夜晚,山间的风就会变得猛烈,站在雹水河南岸的温珣被山风吹得睁不开眼,更别说在黑灯瞎火的对岸找到能射箭的位置了。秦阙脊背挺直,凝视着对岸,而后侧头问那小将:“是北岸东侧的那棵歪脖子树吗?”
  温珣:!!!
  哪里有歪脖子树?对面不是一片黑吗?!
  秦阙转身时,就见温珣面色复杂地盯着自己,端王爷摸了摸鼻梁,软声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温珣莫名有些心酸:“早知道前些年我就不熬灯苦读了。”
  秦阙一愣:“嗯?何出此言?”
  温珣悲伤地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我只是有轻微近视,现在发现,原来我还有夜盲症。对岸是什么,我完全看不见。”温珣忧伤地嘀咕着:“不知道现在做眼保健操,吃胡萝卜能不能补救一些?”
  秦阙:……
  玩笑归玩笑,秦阙既然主动出手,必定是有几分把握的。他让秦甲取来了车队中最大的一把弓,这是他从凉州卫带出来的三石弓,对射手的臂力要求比较高,迄今为止能拉开这张弓的人屈指可数。
  弓箭的尾部捆扎着麻绳,因为要牵引着人过河,麻绳肯定不能细。之前的部曲小将们已经试了很多次,战绩最好的也只是堪堪将羽箭射到了对岸的树下,麻绳落在水中浸湿,无疑又给准头增加了难度。
  秦阙扎了个马步,深吸一口气举起了长弓,锋利的箭头在火光下折射着寒光,温珣却觉得秦阙眼中的光比箭矢上的光还要亮。随着秦阙双臂发力,弓弦逐渐弯成了满月。弓把向着弓弦的方向弯去,温珣听见了弓把中传来了拉扯时的钝响。
  就在温珣担心木质的弓把不堪重负时,秦阙眼睛微微眯起,下一瞬,他猛地松开了弓弦。弓弦瞬间绷直,发出“嘣”的一声脆响,羽箭破空而出,眨眼间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温珣只来得及看到羽箭后方捆绑着的麻绳“咻”地起飞,长长的麻绳被山风带起向着对岸飞去。
  温珣看不见对岸的情况,但是部曲小将们眼力都不错,静等片刻后,小将们发出了惊天的欢呼声:“射中了!”“王爷好箭术!”
  原本堆成一堆的麻绳此时只剩了最后几圈盘在秦阙脚下,秦阙眼疾手快踩住了麻绳的尾端。伸手拽了拽麻绳后,麻绳另一端传来了强劲的拉力。
  秦阙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麻绳交给了等在一边的部曲,而后他对着温珣笑了,眼神中有着不容忽视的骄傲。温珣眉眼弯弯竖起了拇指:“原来只知王爷鞭法出众,却不知王爷箭术也如此高超,琼琅佩服。”
  被温珣夸了的秦阙耳根又红了,他直视着温珣的双眼认真道:“这不算什么,本王还会一些剑法和拳法,你若是有兴趣,等到了幽州,本王教你。”
  温珣认真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秦阙的那一只箭解了最难的一关,很快就有部曲顺着麻绳顺利渡过了河,没多久对岸也亮起了火把,部曲们按照先前的方案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浮桥建设。
  往日到了晚上,除了值守的部曲,其他的人便会早早入睡,可是今夜大家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一个劲地往上冲。秦阙也不会让大家白辛苦,他吩咐部曲取出了白面,确保每一个从河上撤下来的部曲都能吃到鲜美的宽面条。
  众人一鼓作气,工程进度前所未有的顺利。到了后半夜,雹水河上竟然横起了一座结实的浮桥。
  看到浮桥建成的那一刻,两岸的部曲们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下午时分他们还因为无法渡河而愁眉苦脸,可现在他们凭着团队合作,凭借着每个人的参与,硬生生在水流湍急的河流上搭起了一座能通行的浮桥!
  区区三丈河面,怎能抵挡他们前行的脚步!
  秦甲亲自牵着一辆满载粮草的马车上了浮桥,怕马儿惊恐,部曲们已经提前蒙住了马匹的双眼。踩上浮桥时,秦甲最初还有些担忧,生怕浮桥摇晃,马车半路坠入河水中,众人忙碌了大半夜的心血付之东流。
  可是他越走,脚下的浮桥给他的感觉越稳当,听着河水哗哗的声响。秦甲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情: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亲自参与搭建的浮桥,桥下的几根浮木还是他亲手拉来的。若是连自己都不信,还能信谁?!
  秦甲挺直了腰杆,赶着马车稳稳从雹水河南岸走到了北岸。当他到达北岸的那一刻,两边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成功了!”
  秦阙大手一挥,豪迈道:“渡河!”
  *
  北新城县中,幽州铁骑统领之一的卫平西正在喝茶。他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坐在上首座时像是一头蛰伏的熊。他的下方坐了七八人,其中有跟着他一同来北新城的将领,也有北新城县的官员。
  卫平西有个习惯,他喝茶时不喜欢人说话。天大的事情要等他喝完水再说,因而下方的人一言不发,静默着看卫平西喝水。卫平西抱着水壶鲸吞牛饮,一口气灌了三壶水后,他撂下水壶扬起脖颈仰天打了个巨大的嗝。
  虽然卫平西举止粗鲁,可是在场的人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不只是因为卫平西实力强悍,更因为他是幽州大将军王卫椋的义子。得罪了卫平西或许能一死平事,可是惹了卫椋,只要还站在幽州的土地上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折磨。
  见卫平西喝完了水,北新城县令恭敬地拱拱手,笑道:“得知大统领即将启程,下官准备了一点心意,还请大统领笑纳。”
  卫平西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县令,左边唇角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是挺激灵。”
  县令陪着笑:“大统领谬赞,统领能莅临我这小小的县城,是我们全城上下的荣光啊!”说这话时,县令背心里的冷汗已经唰唰冒了出来,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妥引得大统领不痛快。
  昨日大统领带人往南,捣毁了从中山国往县城路上的一座桥。当时县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知晓,原来是端王一行要到幽州了,大统领捣毁桥梁是为了给端王一个下马威!
  卫平西舒了一口气,推开身前的案桌起身:“既然这么聪明,那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了吗?”
  县令和下面的属官连连作揖:“知道知道,大统领尽管放心。”
  卫平西呵呵笑了一声,轻蔑道:“我管他是端王还是敬王,入了我们幽州,是龙他得给我盘着。”
  县令连连应道:“对对,大统领说得对。”
  卫平西阔步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几个将领连忙跟上。其中一位面容白净神情中带着几分忧虑的将领说道:“统领,我们不再等一等了吗?就真的这么回去了吗?”
  卫平西头也不回,毫不在意道:“雹水河正当汛期,他秦阙就算生了翅膀也飞不过来。想要入幽州,必定要绕路。当然,不管他重新往哪里走,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接到的军令是:在北新城县恭候端王一行,并护送他们去蓟县。他们人不到,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这话,卫平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义父也太谨慎了些,区区一个端王,竟然也值得他放在心上。朝廷的那些个皇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都是些没胆儿的东西。那秦阙若是聪明,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我们倒也不是不能容他。他若是想要摆出皇子架势,就别怪我削他了。”
  听卫平西说完这话,几个将领笑出了声:“统领说得对,那雹水河出了名的水急。想必现在那秦阙正在河滩上急得团团转。想要绕路可不容易,这一耽搁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蓟县了。”
  卫平西回头看时,就见方才发问的那将领依然皱着眉,当下心中有些不快:“萧将军若是觉得本统领的做法不妥,大可以留在此处等候端王一行。你看看那端王会不会因为你留在这里而对你青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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