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秦阙难以置信:“就是因为这个?”他在长安营兢兢业业将一支散漫的军营训成了虎狼之师,却敌不过圣上身边两个亲近之人告状?!
秦璟轻笑着点点头:“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你素来看不起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裙带关系枕头风就是好使。再说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看不起裙带关系?说白了,我们也只是出身在皇家才会被人高看一眼,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你如何在凉州卫和京畿大营立足?如何让下面的人服你?”
“秦阙,我知晓你有能力,想做个纯臣,并不想卷入党派之争。可如今的形势由不得你,你已经一步步的被夺权孤立,若是你还糊里胡涂的,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你明白了吗?”
秦璟要的很简单,他要秦阙成为他的人:“若是你帮我,我保证让你回到京畿大营,届时几个营房都归你统率。你也不必现在就给我回答,我给你时间让你考虑。”
秦阙只觉得疲惫:“为什么是我?你和秦睿怎么争,我素来不管,为何一定要拖我下水?”
秦璟哈的一声笑了,眼神嘲讽地看着秦阙:“行远啊,你真迟钝。你真以为现在和我争的人是秦睿?你错了,区区一个秦睿,我从没放在眼中。现在真正想要那个位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心心念念感恩戴德的皇姊秦福贞。”
“秦睿只是她推出来的一个棋子罢了,这些年秦睿的翅膀硬了有些不受控,等着吧,不用我出手秦福贞就能摁死他。你当她对你的好只是姐弟之情?错了,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在控制你了。张岩就是她派到你身边的人,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都受张岩控制。”
“不过张岩不行,沉不住气。秦睿随意丢了一块饵料,就让他违背了长公主意愿。说真的我还挺感谢张岩被策反了,若不是张岩算计了你,我还真找不到机会和你心平气和地聊天。”
秦璟细细观察着秦阙的神色,信心越发增长:“张岩那等小人,舍了就舍了吧。往后你身边有了更好的人,只会越来越好。是吧琼琅?”
从刚才开始,温珣就没说过话。他捡起了被秦阙弄皱的册子,细细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秦璟点名,他才抬起头,眼神黯淡地看向了秦璟:“殿下想说什么?”
秦璟轻笑一声,温声道:“琼琅你是聪明人,你不止是我的同门师弟,也是我的弟妹。将来的路怎么走才能顺利,你很清楚,师兄我就不多言了。师兄只有一句话,有空来我府里坐坐,我后宅的奇花异草,不比长公主府的差。”
从二皇子营账中出来之后,温珣和秦阙二人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在了前面。这可将秦甲急坏了,这个憨直的大将围着二人团团转,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王妃,你们还好吗?”“是不是那狗贼给你们下了什么药?要不要唤个医者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王爷,您说句话啊,不行的话兄弟们去捆了二皇子来,方才我们查探过了,二皇子带的那些个府兵亲卫都是软脚虾,不是我们的对手。”
秦阙摆摆手,闷声道:“我没事,你和兄弟们帮我做件事。”
秦甲站直了身体:“王爷请讲!”
“去城里把张先生给我请来,记住,好声好气,就说我这里遇到了一点棘手的事情,需要先生出谋划策。”
秦甲神情一凝:“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请张先生来!”
秦甲速度很快,眨眼间他就带着两个部曲离开了营地。端王府的大帐中空荡荡,只剩下神色莫名的秦阙和一言不发的温珣。温珣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看着账外,阳光从帐篷顶上的缝隙中漏下,斜斜地照了他半身。
春猎之人的谈笑声不断传来,明明只是隔了一道营账,却像是隔了两个世界。温珣的眼睛被帐篷外的阳光照得酸涩,不知多了多久,散漫暗淡的眼神渐渐清晰,他的眼底亮起了两团跳动的光:“王爷。”
“嗯。”
“今日之前我在想,无论当日的真相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可是今日得知真相后,我发现我无法释然。王爷,我恨。”
“我恨高高在上随意践踏安排我人生的人,我恨将我当成工具算计利用之人。这口气王爷能不能咽想不想咽是你的事,我咽不下去。”
“你就当我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小人吧,今生除非我死,不然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秦阙定定地看了温珣许久,看着温珣眼底微微跳动的光,他突然笑了:“好巧,本王也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人,这口气老子不想咽。”
“温琼琅,敢不敢和老子搞一票大的?”
温珣灿烂一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那必须的。”
第13章
等张岩被秦甲送到营账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世家男女们在空地上点起篝火,欢笑声伴随着丝竹声远远传来,衬得端王府的几个营账格外冷清。
张岩早已习惯秦阙的作风,一进大帐,他便对着端坐在上位的秦阙行了个礼:“属下来迟了。”
秦阙沉着脸微微颔首:“让先生跑这一趟,辛苦了。”说话时,他的目光从张岩脸上扫过,明明是看惯了的脸,明明是熟悉的表情和动作,他却从中看出了之前被他忽视的敷衍和不耐。若不是秦璟将证据捧到了他面前,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怀疑身边的细作是张岩。
“为王爷分忧是属下的职责,不知二殿下给王爷……”来的路上,张岩就谈过秦甲的口风了,想来秦阙应该是被秦璟为难了,才会让自己来出谋划策。
然而张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阙摆了摆手道:“先吃饭,吃完饭再细说。”
这时张岩才发现帐篷中已经摆好了晚膳,可能因为帐篷中地方小,营账中只有三张小桌。扫了一眼餐桌,桌子上摆放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尤其是那一盘子油润的手把羊肉,一看就是来自凉州的小肥羊慢炖而成,这是他最喜欢的菜肴,一年也就只能借着秦阙的东风打上两次牙祭。
原本看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应该高兴,可张岩心中却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紧张。
食过五味,秦阙的声音传来:“先生吃饱了吗?可还喜欢今日的菜色?”
张岩放下筷子:“王爷是知晓属下喜好的,饭菜很合胃口,属下吃得很满足。”
秦阙微微颔首:“满足就好。”顿了顿后,他叹了一声,声音怀念道:“说起来,先生跟着我已经有七年了吧?犹记得第一次见先生时,我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初到边塞的我不适应,几次哭着想回去,是先生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在凉州卫的那五年,先生陪我出生入死。”
“我发过誓,视先生如手足亲人,此生一定善待先生,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不饿着先生。”
张岩的面色逐渐凝滞,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果然,他听见了秦阙困惑中带着几丝愤怒的声音:“我想问先生,秦睿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顾我们之间七年的情谊背刺于我?”
看到张岩眼底的慌张,秦阙自嘲地笑了:“先生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在我身上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发现跟着我会埋没了先生的才能?”
张岩嘴唇翕动,他太了解秦阙了,秦阙性子或许有些莽撞,可是他对待亲近之人素来掏心掏肺。若不是有实证,他心中再怀疑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也知晓我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先生觉得我是一块朽木,不想跟着我,只要同我言明,我只会想办法为先生牵线搭桥,将先生送到想去的明主那里。现在想来,可能先生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因此从始至终,是我需要仰仗先生,而先生从和我见第一面开始,身后站着的另有其人。”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我是刎颈之交。”秦阙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都难看,“看在我今日如此坦诚的份上,先生能否对我坦诚一次,我想知道你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是不是每一日都像看笑话一样?我也想知道,秦睿到底给了你什么。”
张岩从餐桌后方走到了秦阙面前,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他声音颤抖:“大殿下许我入宗正寺。”
秦阙闻言僵了一瞬,苦笑道:“宗正寺啊,凭着先生的才能,入了宗正寺能结识更多的皇室宗亲,确实比跟着我在行伍中摸爬滚打更好。”
张岩以头抢地:“王爷,岩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王爷耿直,不适合卷入朝堂利益纷争。长安营是王爷心血不假,可是凭着王爷的能力您护不住它,它迟早会成为另外两位殿下的争权之物。殿下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对您也有好处。”
“您先前对岩说过,宁可偏安一隅也好过和他们勾心斗角。王爷,岩行事之前确实有私心也没告知您,可是这对您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阙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还在诡辩的张岩,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他想他应该愤怒,应该跳起来指着张岩鼻子痛骂,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