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珣笑着摇了摇头:“已经聊完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秦阙站直身体快步走来,等走到温珣身前时,他将手中一封烫金的请柬塞到了温珣怀里:“皇姊给的请帖,说是过几日她在后宅中举办赏花宴。往年端王府后宅无人参加,今年有了你,该去转一转。”
温珣翻开请柬,只见上面用端正的字体写了秦阙的名字和宴会的时间地点。
秦阙有些心虚:“你……就当是去认人的,能认几个就认几个,不认得也没关系。”他最烦和宫里的那些人打交道,前朝的那些王公大臣他还没认全,更别说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了。谁和谁家有姻亲,谁家又和谁家不和,光是想一想秦阙就觉得头大了。
温珣收好请柬,笑了笑:“好。”
秦阙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回去吧?方才吴伯传了消息,说庄子上送了新鲜鳜鱼。”
闲谈间,二人走出了泰来楼,就在秦阙准备翻身上马时。楼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唤声:“温珣!温琼琅!”
温珣循声看去,只见长街上,有一人正穿过拥挤的人群朝他挥手:“你等一下!等一下!”
秦阙眯眼看去,“这又是谁?”温珣的旧友是不是太多了些?先前见了二人,他就聊了接近两个时辰,再来一个,又不知要聊到何时。
温珣循声看去,有些诧异:“是谢世卿。”
谢世卿,名字就在温珣之下,是这次考核的第二名。谢世卿来自并州世家,他天资聪颖,从小就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弟子。这次考核若不是遇到了温珣,他也不会屈居第二。
谢世卿跑得满头大汗,拥挤的人潮挤歪了他的发冠,挤皱了他身上的官服。这位素来端正的君子难得地露出了狼狈的那一面。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站到了温珣面前,气喘如牛。
温珣见他实在狼狈,忍不住道:“仲文莫慌,你先将气喘匀,我就在这里。”谢世卿被授予了博士祭酒官职,看他的模样,应是刚下了职。
谢世卿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他直起身深深看着温珣,还没说话,眼眶就已经红了:“不是我。琼琅,不是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换做别人可能一头雾水,可温珣却知道谢世卿的意思。
让温珣出事的那一场酒宴,举办者正是谢世卿。
第7章
作为世家弟子,谢世卿难得的慌乱了,他设想过再见到温珣的时候会如何说明自己的无辜。他会将整理好的证据交给温珣,二人坐下慢慢复盘,寻找着遗漏的蛛丝马迹。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华丽的说辞,可见到温珣的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只会重复着嗫喏着:“不是我。”
世上有什么事能比君子失节更严重?谢世卿不敢想,如果遭遇这一切的人是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见谢世卿双眼通红,温珣笑容越发温柔:“我知道。仲文,我知道。”
“你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不屑于用阴损手段,我信你。”
谢世卿的眼泪还是没憋住,他以袖遮面双肩耸动,声音哽咽:“你,你……你别惹我哭,我眼窝浅,一,一哭就停不下来……”
温珣:……
这话没法接。
过了一会儿,感情丰沛的美男子谢世卿才止住了泪。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温珣,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温珣,抽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是我查到的一些线索,你带回去看看,或许有帮助。”
见温珣接过册子,谢世卿认真行了一礼:“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此事若有水落石出之时,琼琅定要只会我一声。”
温珣正色回礼:“多谢仲文。此事我一定会给你我一个说法。”
正事说完之后,温珣眉眼弯弯:“还没恭喜你入太常寺。”
谢世卿扯着嘴角笑了两下:“其实没什么可喜的。”入了朝堂,谢世卿才发现自己的家世在各大世家之间不过如此。刚上任没多久,小谢就被职场霸凌了,太常寺的那些个老家伙,把难做的事都推给了自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本该休沐的日子里去加班,硬生生拖到现在才能和温珣见面。
温珣宽慰道:“刚入职总有手忙脚乱的时候,适应就好。”
谢世卿点点头,“是这个理。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端王府拜访你。琼琅,多保重。”
*
今日送来的鳜鱼果然新鲜,清蒸后淋上热油和酱汁,鲜香的味道引得秦阙都忍不住动筷了。可温珣的目光却没在鱼身上停留,他跪坐在案桌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翻着谢世卿给他的册子。看到兴处时,还会唇角上扬笑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秦阙敲桌子的声音:“吃完了再看,鱼要凉了。”
温珣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王爷,这东西有点意思,不小心看得太入神了。”
秦阙也来了兴致,“一会儿也让我看看。”
晚饭后,秦阙翻开册子粗粗翻看了起来。越看他越迷惑:“这不就是宾客名单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册子上记着那一日参加宴会的宾客姓名和职务,只不过有些名字是黑色的,有几个名字是红色的。人名后面还记了他们说的话,厚厚一本册子,在他看来全是废话。
秦阙百无聊赖地将册子还给温珣:“看得头晕,还是你来说说吧。”他最烦看长篇大论,一堆堆字挤在一起让人烦躁。
温珣笑着接过册子,随意翻到一处被标红的名字处:“谢世卿写这份册子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当日参加宴会的人有二三十人,一一调查着实需要精力和钱财。就比如这人,考试时得了第四名,他被标红的原因是,他进了去了大农令。”
“而我当初的意向,也是想去大农令。我的恩师曾在大农令任职,他也希望我能留在大农令做一番事业。谢世卿将此人标红,是觉得这人有可能害我然后顶替我的职位。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此人也是世家子,考核成绩优秀,入大农丞也是正常的。”
听温珣解释了之后,秦阙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本册子上,你看到可疑之人了吗?”
温珣翻了几页,修长的指尖落在了“朱禄”这个名字上:“应当是他了。那一日我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喝了他端来的蜜水后,就彻底地睡了过去。我怀疑他许久了,直至今日看到了册子上的这句话。”
秦阙探头看去,目光随着温珣指尖滑动,一字一字地读着:“我运气好,受了贵人的提携——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温珣笑道:“这次考核,朱禄考了七十名,这样的名次,就算是做县令都不够格,何以能做刺史?”
“若是说先前我只是怀疑他,现在我断定是他。他家世不显,才学普通,因何能得到贵人赏识?”说道此处,温珣轻笑一声,隐去了眼底的讽刺。入长安的路上,他还为朱禄垫付过客栈费用,却没想到他捅自己刀子毫不手软,果真是自己天真了。
秦阙“啧”了一声,沉着脸起身:“他娘的。本王最恨这些小人,我去把这厮提回来,好好招呼他。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谁让他这么干的,岂有此理!”
温珣好笑道:“朱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他能暗算我,也只是因为不起眼。王爷若是去找他,会让他变得起眼。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沾染一身腥。”
秦阙身体一僵,有些不可思议:“我是在为你出气,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说我沾染一身腥?这不是咒我吗?”
温珣抬头直视着秦阙的双眼,“暗算我的人明了了,王爷,暗算你的人又是谁?”
秦阙面色一僵,郁闷地坐回了原处。
温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吴伯说,事发之后,王爷毁了泰来楼一批酒水和酒具。看来王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并非偶然,可是您确定那一批酒水酒具就是当日你们用过的那一批吗?”
“谢世卿组建了酒局,我出了事,他为了洗清冤屈帮我调查了很多人。王爷醉酒当日的酒局是你组的吗?美酒是你亲手倒的吗?参加宴会的那些人都是自己人吗?你更衣方便之后,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吗?为何会走到我的房间?这里面可操作的事情太多了,王爷要说身边没有别人的眼线,你自己信吗?”
秦阙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面对温珣认真的眼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温珣的每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扎他肺管子。他确实不知暗算他的到底是谁,那一日和他一起宴饮的将军平日里都和他关系不错,他和张先生盘算许久也没能盘算出什么来。
沉默一阵后,秦阙憋闷道:“那现在怎么办?放着那姓朱的家伙不管吗?要不我找两个人看着他,看看他和谁来往?”
越说秦阙越觉得这招可行,他双手猛地一拍,笃定道:“对了,他不是说受贵人提携吗?我就让人盯着他,看看提携他的贵人到底是谁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