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连不将风头正盛的两位皇子放在眼里的秦阙看到长公主的马车都要主动去打个招呼,可见这位长公主殿下不是一般深宫女子。
泰来楼中传来了丝竹管弦声,温珣跟在小二身后再次迈进了楼中。一入泰来楼,最显眼的当属挂在一楼厅堂中那一块鲜红的报喜布了。一丈长宽的报喜布上密密麻麻写着人名,人名之后则写着名次。
温珣仰着头看着红布最上方位列第一的那个名字,许是凝视得太久,端正的“温珣”二字竟然出现了重影。
“这次授官很奇怪,有些名次靠后的人竟然先得到了官儿,太不公平了。”
“公平?你真当几张卷纸就能定生死?世家弟子总归比平头百姓先走,这里面的弯弯绕啊你不懂。”
“这倒是真的,里头弯弯绕太多了。你看那考第一名的,听说有才学有名声,还不是被挤下去了。”
“啧,挤下去?你懂个屁,他是被贵人看上了,以后就是皇室中人了。要我说,他才是这次考核最大赢家,以后也不用吃苦受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温珣本来没想听身边人八卦,可这两人声音有些大,而且还提及了自己,他不由得侧目看了过去。这时就见其中一人感慨万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们这位第一名虽然卖的不是才学,但是卖屁股能卖到这个价,也不亏了。”
二人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是啊,要是我也能卖,我也愿意啊!”“嘿,听说那排名第一的温琼琅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道比起醉红楼的姑娘们如何~”
“啪”。
一道凌厉的劲风迎面而来,两个本来旁若无人正在笑的人捂着脸凄厉地喊了起来:“谁?!谁打我?!”两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淋漓的血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挂下。
温珣循声看去,只见秦阙正站在报喜布旁边的楼梯上慢慢收回马鞭。他面色阴沉地可怕,见温珣一脸云淡风轻,胸口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你倒是冷静,他们说话这么难听,你竟听得下去。”
温珣的笑容有几分苦涩:“嘴在别人身上,别人要说什么,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第6章
被秦阙甩了一鞭的两人鲜血淋漓,青紫色的鞭痕横跨过两人的脸,看起来触目惊心。疼痛下,二人涕泪交加指着秦阙控诉:“你是谁啊?!怎么平白无故打人呢?!”“我是承恩侯家的公子,你是哪家的?!你等着,我要去衙门告你!”
报喜布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倒是有认识秦阙的,他们立刻拉扯了身边的人远远躲开,“别过去,那是端王。他发起疯来可是会杀人的!”
秦阙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温珣。
那两人已经在周围人的提醒下得知了秦阙的身份,此刻他们万分委屈:“就算你是端王爷,也不能无故打人哪!我们并未招惹你啊!”从头至尾他们连端王的名讳都没有提到,怎么就莫名得了一顿打了?
这时二人就见他们身边一直沉默的青年慢悠悠开口了:“二位,听我说句话?”
满脸是血的二人转身看去:“你谁啊?!轮得到你说话吗?”
温珣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我就是二人方才谈论的那个温琼琅。”
话音落下,二人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他们身体一僵,像是两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
温珣不缓不急道:“温某不才,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方才二位议论在下的话,在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位是准备去衙门状告端王爷吗?温某可与二位同行。”
“正巧,温某也想告二位一个妄议皇室的罪名。”
看到温珣明艳的笑脸,被揍的二人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吱声。两人并不蠢,温珣是圣上亲封的端王侧妃,已经是上过玉牒的皇室中人。端王爷是为了温珣才甩了他们一鞭,就算状告落到了实处,他承担的责罚也不重。反之,妄议皇室是重罪,轻则罚几个月俸禄,重了是要下大牢的。
看到温珣的笑脸,秦阙才觉得心头的那股火焰渐渐散开。他最见不得身边之人窝囊,还好温珣拎得清,没浪费他心意。
温珣脊背挺直,笑吟吟看向二人,说出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二位,还去衙门吗?”
二人挂着泪陪着笑,差点就跪地讨饶了。“不,不去了。请王爷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温珣抬头看向了秦阙,秦阙微微颔首,“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二人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围观的人见无戏可看,也逐渐散去了。
温珣眼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说心里波澜不惊那是不可能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成了仗势欺人的人。如果秦阙不是皇子,如果他现在还是个平头百姓,那今天这份欺辱,他只能咬牙咽下。稍有反抗,等着秦阙和他的,就是对方疯狂的报复。
权势的力量,他体会到了。
秦阙这时才下了台阶走到了温珣身边,他抬起头看向了红色的报喜布,目光落在了最上面的名字上。一个月前他迈入泰来楼时粗粗扫过上面的名字,没想到那一天之后,他会和温珣捆绑在一起。
“王爷见到长公主殿下了吗?”温珣缓声问道。
秦阙收回视线,目光从温珣脸上扫了一圈,答非所问道:“你记住,你是圣上亲封的侧妃,除了圣上和皇后太后不能得罪之外,其他人对你客气也就罢了,对你不客气,大嘴巴子抽他娘的。若是不会动手,回头本王教你几招。”
温珣唇角上扬,温声道:“我知道了,多谢行远。”
秦阙紧绷的面色逐渐缓和:“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我的人,我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见温珣眉眼弯弯,秦阙摸了摸鼻尖偏过头去:“皇姊正在会客,还没见着。你的同乡呢?”
正说着,两人身边传来了两道惊喜的呼唤声:“琼琅!真是琼琅!”“琼琅——我们来了——”
秦阙循声看去,就见楼梯后方的通道中跑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肤色黝黑,一笑便呲着雪白的大牙。另一人稍稍落后几步,白净的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温珣笑着上前几步:“弘文,元朗!”
呲着大牙傻笑的那人名为杜白,字弘文。说话慢吞吞那人名为王楮,字符朗。这二人本来正在屋中收拾东西,听见外头说端王和王妃来了,他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冲出来了。
杜白和王楮扯着温珣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确认温珣身体无恙后二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月来,两人在端王府外转了好久,想进去看看温珣。然而他们还没被授官,没有功名在身,连端王府的侧门都进不去。
前两天两人终于被授官,于是忙不迭的向端王府递了帖子。没想到温珣不单自己来了,竟然还将端王带来了。
秦阙知晓,有自己在旁边,温珣他们说话会拘谨,给三人开了个雅间后,他便消失不见了。寒暄一阵后,三人坐在雅室内品起了清茶。
温珣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奇怪道:“通达呢?”
温珣一行有四人,还有一人名为朱禄。他们四人之前一直同行,这次来没看到朱禄,这才有了温珣一问。
听到温珣的话,活跃的杜白顿时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喝起了茶。王楮则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通达这次,真的通达了。”
见温珣眼中有探究,王楮也不卖关子,“通达被封了交州刺史。”朱禄是四人中考试成绩最差的那个,但是却运气最好。杜白和王楮只是得了个县令的官职,他却成了刺史。
刺史一职虽说秩比不如县令,可这却是个有实权的官。刺史代天巡牧,专门考察一州大小官员的政绩,几年刺史下来,想往上晋升就很容易了。
二人并不是因为朱禄官职比他们好才会有如此反应,而是朱禄在他们之前被授官,他一得到官职,就立刻和杜白他们划清了界限。如今朱禄已经搬出了泰来楼,专心去结识更高的官员了。
温珣闻言了然地笑了笑:“人各有志,二位也不用难过,无非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说起来,还未恭贺两位。祝二位此去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杜白去了益州,王楮去了凉州,这二人虽然暂时只被封成了县令,可温珣知晓他们都是有志气有抱负的青年,只要在任上踏实肯干,三年后必然会升迁。就是这一去山高水远,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三人聊得尽兴,等温珣离开雅室时,才惊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泰来楼中亮起了灯,耳边丝竹声悦耳,宾客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温珣站在走廊上有些恍惚,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聊完了?”秦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珣转头看去时,就见秦阙双手抱胸斜斜地靠在不远处的一间雅室门口,神情中没有一丝不耐,“还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