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你还让那个小白脸吸血了?吸的哪里,脖子?”
说罢他一改方才羞怯姿态,伸手大力将季窈拉到面前,撩开后颈秀发检查她的脖子。季窈重心不稳,扑倒在床上有些狼狈,嘴上喋喋不休。
“哎呀当然不是脖子!咬脖子多疼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就像只饿急了的野狗……”
确认少女脖颈光洁一片,杜仲面色缓和,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姿势暧昧,自己不但将她衣衫拉扯得皱皱巴巴,还粗鲁地撩拨她头发,掀开她衣襟去看她的脖子,尴尬清咳两声,替她拉上衣领。
“那次咬你脖子,实在是我意识不清下的错举,与正常人在意识清醒下的选择不能相提并论。你若还在怪我,我向你道歉……”
“好了好了,我何曾同你计较过这些?”季窈已经被他时晴时雨的态度折腾得不耐烦,整理好身上衣服横他一眼,“喝不喝,不喝我走了。前脚刚回来就进屋子来瞧你了,我这会子还困着呢。”
“不用,我再如何受伤,身体也比那个小白脸好。你既困乏,回屋歇息去罢。”
她进来打扰他这么长一阵,什么忙没帮上,还害他动了气。
男人真是难伺候。
季窈瘪嘴,声音软下来又问道,“那你到底如何伤的?为何不愿同京墨他们说?”
这馆里人人都有秘密,尤其京墨藏得最深。杜仲自第一天见他就知道此人绝非寻常人家的公子,与赫连尘那个傻子结交,背地里到底藏着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是这一两年来,彼此之间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他们仍然没有交底。
可她不同,她透明得像天山上流下的冰露。
杜仲复抬头看向面前少女,眸色幽深,“我找到了这一年来苦苦寻觅的东西,与它缠斗之时被它从背上甩下来受的伤。”
听上去像是在说某种野兽。季窈一下子来了兴趣,两眼放光追问起来,“它还能把你伤着?那要么功夫独步天下,要么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啊!它是什么?人熊,猛虎,还是狮子?”
狮子这样的猛兽,季窈还只在一些造像和年画上面见过。不管是何等凶残的猛兽,她都想瞧上一瞧。
她激动的时候眼睛总是瞪得溜圆,睫毛轻颤随时扫落一地星光,两腮鼓鼓,可爱极了。
杜仲略带痴迷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胸膛因为激动的缘故上下起伏,缓缓开口。
“还记得我同你提过的委蛇吗?”
委蛇?
她立刻低头,从衣襟里翻出自己无时不刻戴在脖子上的银项圈,上面圣衣族的图腾闪闪发光。
“是这条双头人身蛇尾的怪物吗?”
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祇,她一口一个怪物倒是喊得轻松。杜仲轻敛眼皮,点了点头。
少女看他点头,高兴到无以复加,捏住自己脖子上委蛇图腾朝杜仲贴上来,狭小的床榻上被两个人占满。
“真的!?委蛇竟然真的存在?!你见过它了,它会说话吗?是说人语还是蛇语,是两个脑袋一起说话还是各说各的?它们会吵架吗?吵起来的时候尾巴听哪个脑袋指挥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杜仲蹙眉,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误会,清冷眉眼染上一抹淡笑,伸手在季窈额头敲了一下,“胡诌些什么?图腾归图腾,真正的委蛇只不过是一条较寻常蟒蛇大上数百倍的神兽,既无两个人脑人身,也不会说人话。”
那就没啥意思了。
季窈摸着脑门蔫下来,想了想又问道,“你方才说你是被它从背上甩下来的,它当真有这么大,大到让一名若你这般高大的男子站在它身上?”
这算不算对他的一种夸奖。杜仲怜爱的目光仍旧落在她脸上。托室内晦涩阴暗无光的福,他满腔柔情得以稍稍流露。
“大,它一口能将一头黑熊吞入腹中。你这小身板,不够它塞牙缝。”
“哇!我想看!能带我去见见它吗?说不定金哥儿是它重重重孙子,咱们把金哥带上,它就不会把你从它背上甩下来了。”
她听见这样参天的巨兽,第一反应不是避如蛇蝎,而是好奇。
杜仲眼中漾起波澜。他稍稍从床上坐起来一些,唇角上扬,笑得邪魅,“你当真想见?”
“嗯嗯。”她点头不迭。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委蛇是苗疆人世代信奉的神祇,千万年来,能与它为伍的只有苗疆王族、巫女和神女大祭司。其他任何凡人在它眼里,不过皆是寿命若蜉蝣一般短暂的蠢物。见它容易,想从它口中活命却难。”
说到这,他面容突然严肃起来,也许是带着私心,他听见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让她知道罢!让她就此融入你的生命,选择与并肩而立。她若愿意,爱恨情仇,生死与共。她若不愿,起码她作为知情的那一个,你也不算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季窈看着他表情肃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冷静。男人大掌轻握少女双肩,与她定睛对视。
“如果说,我为一己私仇决心降服委蛇,期间困难重重,随时都有丧命之可能,你可还愿意与我一起?”
第148章 头牌门面 “求娶之心,昭然若揭了。”……
季窈甚少看到杜仲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躲不开那道炙热目光,少女眨眨眼,认真思考起来。
“你说的私仇,可是和你丢失的姓氏有关?”
他曾说过,自己的姓氏曾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可如今他已经将之抛弃,只留下名。
杜仲沉吟片刻,漠然点头。
看他不愿多说,季窈却实在好奇。像他这样冷漠无情之人,会为谁复仇?
“复什么仇?”
弑父杀母之仇、篡夺王位之仇,还有暗杀手足之仇。杜仲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给自己那个好弟弟定下的罪,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
“背叛。”
背叛亲情、背叛苗疆,甚至背叛了人性的善,为一己私利毅然决然选择投奔这世间最极致的恶。
季窈看他眸色黯然,表面上平静似水不过是佯装镇定,实则整个人因为激动的缘故正微微颤抖,眸子里水汽氤氲,已经忍耐到极限。她第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脆弱和难于介怀的一面,心里越发觉得与他的心又靠近一点,于是收敛面上笑意,与他同样严肃而郑重道,“我愿意。”
他眼中死水微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当真?”
“嗯。”少女嘴角拾起一个微笑,“你帮我找家人,我帮你杀仇人,公平交易,有何不愿?”
说完她自顾自思考,盘算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起来。
“我如果答应你,那咱们以后就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了。比起小叔和嫂嫂、掌柜和伙计又更进一步,较这馆中、这龙都城,甚至是整个神域来说,你都与旁人不同。这桩事我就此应下,你以后再要同委蛇交手,一定记得叫上我。”
一句“你都比旁人不同”勾起他眼中微光。杜仲难掩心中悸动,喉结上下滚动再三,酝酿许久不知道如何答她,屋子里又恢复平静。
一桩事了,季窈瞌睡又上来。她打着呵欠从凳子上起身,大大咧咧拍了拍杜仲肩膀,转身离开,“那你好好休息,要吸我的血就来敲我的门,我先回屋了……困死了……”
这话说的,好像吸血是什么寻常交易一般。杜仲看着那抹清瘦又娇弱的身影一路从木桥走到水上木屋门口,最后消失在门后,垂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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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都城后,季窈先是睡了个昏天暗地,把自己在路上缺的瞌睡全部补回来,养足精神重新回到南风馆日常经营中。
开春之后,大堂和二三楼走廊的花卉全部更换不说,小倌们春夏要置办新的行头,伶人们也要开始学今年时兴的曲子。龙都的繁华与兴盛不输京都,开年许多新曲从皇宫宫宴之后立刻传开,大一点的酒肆、茶坊都安排人赶紧学起来,才好招揽客人。
不止舞曲,还有书摊上新鲜出炉的话本一类,到了说书先生那里也都是另外的价钱。谈价砍价的事交给京墨,季窈只负责给小倌们置办行头。
春夏一季,成衣铺子里多色泽艳丽、轻柔飘逸的上等纱料,季窈又趁机给自己和楚绪也买上两身。凤尾裙上团蝶百花纹是用云锦丝线绣的,日光照耀下如烟霞浮沉,袅娜婉约;鹅黄色对襟长衫的料子是苏杭特有的葛丝,每年产出不过百匹,拎近细看,衣襟和坎肩处都绣有五蝠捧寿团花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