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杜仲呢?不会还在生我的气罢?”
  楚绪和商陆闻言偷笑,捂着嘴别提多开心。
  “他哪里敢生掌柜的气,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生自己的气干嘛?”
  “气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京墨心若明镜,跟着笑笑也不反驳,只温柔接过她手里酒坛子,指了指后舍,“他这两日身体抱恙,都在屋里躺着。”
  他生病了?
  “怎么病的?风寒还是痰症?”
  之前蹀马戏兽班子来那段时日,他被金十三娘和猛虎伤到,几乎丢掉半条命。因此养了好久的伤才得以恢复。
  难道是阴雨天气,引起他身上旧疾?
  商陆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够以后又凑过去说道,“我看是相思病。定是对掌柜你日夜思念成疾,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少胡说,待会儿撕了你的嘴。”季窈笑骂。
  京墨将她拉到一边,附正在少女耳边悄声道,“我瞧出杜仲应该是受了内伤,但他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好再问。掌柜你就多担待,问出缘由来,我们也好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内伤?
  他又出去跟谁打架不成?
  把东西都交给三七他们,季窈一人空手往后舍走来。
  再过几日就是立夏,池塘里荷叶已丰,荷花含苞,郁郁葱葱好看极了。少女一路走过回廊到了边舍,见最后一间房门虚掩,推门提裙进来。
  晴好的天气,屋内阳光丰沛。她看见杜仲身盖薄被躺在床上。
  郎君闭着眼,日光映照出他俊美绝伦面庞,泼墨一般的长发披肩,散在身后,薄唇似张还闭,不粘带半分烟火俗气。饶是窗外春景再美,不过沦为他优容皮囊的陪衬。
  前有杜仲、南星,后有严煜、京墨,再加上蝉衣这个无言冷峻的木雕娃娃,各路俏郎君她也算都见识了。
  早察觉到有人进来,等她再靠近些,杜仲闻着熟悉的味道,更加没了要睁眼的意思,仍旧躺在床上,漠然开口。
  “你还知道回来?”
  时隔多日再听到他话语里夹枪带棒的讥讽,竟然有些怀念。她左右看看,将窗边一张八足圆凳搬到榻前,把手伸进杜仲的被子。
  他突然感觉到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探进来,触碰到他,睁眼之余赶紧躲开,抓起被子一角盖住胸口,起身看她。
  “做甚?”
  “探脉啊。”看他一脸警惕,好似季窈是什么蛇蝎仇敌。她不禁起了逗他的心思,故作惊讶道,“京墨说你伤着了,让我给你瞧瞧。”
  听她是因为京墨的吩咐才来看自己,他淡眸半垂,脸上写满疏离。
  “跟那个小白脸出去一趟,还学会诊脉了。”
  “是啊。”他说话越是酸不溜啾,季窈就越懒得反驳。她摇晃脑袋,露出娇俏得意的表情,“我不光会诊脉,望闻问切都学会了。”
  她假意靠近,凑到床边上下打量杜仲一番,煞有介事道,“老夫看你面无血色、印堂发黑,应该是长期蹙眉、郁郁不得欢所导致。众所周知,一个人若老是垮着一张脸,身边令人愉悦之事也会越来越少,做人啊,还是应该经常笑才对……”
  她还是老样子,不正经的时候占大多数。
  杜仲冷凝的面色稍稍缓和,敛眸沉声骂了句,“庸医。”
  “多谢夸奖。”
  跟她逗嘴,似乎就是一件令人愉悦之事。
  杜仲自觉胸腔闷痛缓解,好像终于能顺畅呼吸一般放轻松,沉下眸色久久凝视眼前少女。嘴里不自觉就开了口。
  “短短七百里,你和那个小白脸花了十几日来回,路上拖沓惰怠,做事效率有多差,可以想见。”
  季窈摇头晃脑,胡说八道正高兴,想想杜仲说话虽然酸不溜啾,也算是说中他们这趟出门意外不少,复坐回圆凳上,小声抱怨起来。
  “杜郎君一向知晓我的性格,天生就不是个办正事儿的人。光知道说我,你为何不随我一同前去?”
  少女声线柔柔,字字入耳若鸟鸣啁啾,宛转动听。杜仲原本幽暗的眼眸亮起来,抑制住内心浅浅悸动,试探开口。
  “你想我陪你去?”
  季窈看着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竹枝上,蹦跳不停。她没注意到杜仲在意的眼神,随口应道。
  “嗯,想啊。”
  第147章 生死与共 让她就此融入你的生命。……
  她承认得如此干脆,全然没有注意到床上面色原本惨白、身形消瘦的郎君眼中惊诧一闪而过。
  杜仲垂眸,浓睫扇动的同时抖落几缕疏影,随之而来的是面颊肉眼可见地泛上绯润。他稍稍侧过脸去,将自己烧烫耳垂隐在暗处,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
  “那你为何不开口同我说……”
  窗外枝头上的麻雀由一变二,就站在树杈子上打闹起来。季窈看得入神,伸长脖子从凳子上站起,走至窗边细看。
  “料想你也不会答应,我又何苦自讨没趣……诶你这么胖别欺负人家啊……”
  两只小雀像是听懂少女话,身子略圆滚那只竟真的从另一只身上跳下来,抖动脑袋、扑扇翅膀,飞到窗边框沿上站定,拿灰绒绒的小脑袋轻蹭季窈手指。
  杜仲听她说话古怪,转头过来看她原心不在焉,纤长指节将身上薄被抓紧,心有不甘。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会答应……从前这馆里有南星陪你那阵,从迷望山到戏兽班子,不知生出多少事,如今为大家讨个安宁,我看紧你这个掌柜,也是我责无旁贷之事……”
  说完他也知道这番话听上去颇为无情,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补充道,“再者,你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
  季窈在窗边和小胖雀玩一阵,食指托起它进了屋子,放到杜仲面前嬉笑道,“你快看,它好有意思……”
  麻雀嘀嘀咕咕的声音吵得他心烦,加上病弱体寒,嗅到麻雀身上雨水和山泥之气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搅动,他掩面蹙眉,别过脸去嫌弃她俩:“同你说正事!咳咳……”
  幽静的屋子里,他的咳嗽声显得突兀又刺耳。季窈唇瓣紧抿,恋恋不舍将麻雀赶出去,关上窗坐回床边。
  “我知晓了,你别生气,从前七夕节那次,你不也看着我被欺负,选择视而不见嘛,真是……那这样,若再有下回,我不管你愿意与否,一定死皮赖脸拉着你同我一起,可满意了?”
  杜仲内伤好不容易静养两日,她才刚一回来就惹得他动气,厚完她这嗓子也跟冒出烟似的又干又涩,一旦咳出声就收不回来。
  季窈看他收不住咳嗽声,面露担忧又坐近些,一条腿跪上床榻来瞧他的面色。
  “到底如何受的伤,怎么咳起来像个肺痨鬼一样吓人?”
  他低头一阵咳嗽,一张俊脸本就憋得通红,抬头间面前日光消失,少女清丽的面容骤然放大,她外出这些时日他脑海中残存的虚影在这一刻变得真实、温暖,杜仲一口气没提上来,面绯耳热像煮熟了的螃蟹,转而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突然凑这么近干嘛!
  季窈没明白他突然的羞怯,只当他真病得不轻,左右看一圈,瞧见桌上茶壶,下床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热茶入口,金桔和金银花润嗓,季窈看他咳嗽减轻,捂住胸腔似乎咳得正疼,在床边站定,抬起自己一直手指头往自己嘴里送。
  杜仲立刻明白过来她想干什么,从热茶蒸腾的水汽里抬头喝止她,“做甚?”
  “给你喂血啊。”眼看着她贝齿轻启,咬准右手食指就准备用劲,杜仲顾不得自己胸膛闷疼,从床边凑过来一把抓住她。
  “不用!”
  面对委蛇那样的神祇,不管是集结苗疆旧部将之生擒,还是单枪匹马用计降服,未来都注定是一场长期的硬仗。他不能依赖她身上血,成为自己复仇计划中无妄的牺牲品。
  再者,他也不想她以为,自己对她但凡有任何示好,不过是觊觎她身上的利用价值。他其实对她……
  大手松开少女胳膊,收回的时候她能看见他手背上因为体弱和消瘦而突起的血管。他眸色清亮,只是不敢直视她。
  “不用……大夫已经看过,说我再休息几日就好。”
  季窈只道他还在同自己客气,大大咧咧说起严煜来,“哎呀你就别婆婆妈妈了,早点好起来,不少受几天的罪吗?你放心罢,严大人五六天之前也喝我的血解他体内剧毒来着,今日让你吸上几口,不会有什么的。”
  她本意告诉杜仲,不必对吸自己的血一事心存感激或者愧疚,没想到杜仲听完脸色又垮下来,眉眼下压,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凝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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