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八日后我们一早便等在此处,一定要想法设法让他们把车弩推上来,救我们下去。”
商怀砚木楞地看着悬挂在对面还在烧燃着的吊桥残骸,面如死灰。
“八天……已经足够凶手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二夫人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别胡说,吊桥会着火只是意外……说不定是山火,或者是被闪电劈中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是意外?”商怀砚一把甩开她,站起来无力大喊,“娘你带着我和妹妹每年都从这里往返别院,何曾听说过吊桥起火?这桥方圆近百尺寸草不生,何来山火?闪电……昨夜闪电了吗?闪了吗?分明就是凶手知道我今天要下山,一把火把吊桥烧了,好让我留在山上等死!我就不该听你的今日再走,昨夜就算是再多风雨我也该走的!都怪你!”
二夫人一脸错愕,面颊泪痕来不及擦,呆愣着站起来,“砚儿……”
见他们这一边的火已经基本扑灭,季窈走上前去,将地上烧成得焦黑的绳索残骸捡起,翻来覆去地看。
再靠近些,一股刺鼻的气味随之而来,“确实是人为,这绳索上被涂了油,而且绳子也不是完全被烧断的。”
南星和商陆上前接过绳索残骸,细细瞧来,绳口断裂处确实有一半断裂处十分平整,一看就是被利刃切割到一半造成的。
“看来是凶手切到一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换了主意,改用油来烧断吊桥。”
否则他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偷到吊桥边将绳索割断,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来烧桥,一来一回之间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不说,万一火被人发现及时扑灭,他的计划也会落空。
看着绳索断口处那整齐的黑色余烬,季窈喃喃自语。
“会是什么事情才让他改了主意呢?”
距离商怀墨遇险被刺,到下山唯一的路被断,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众人垂头丧气,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天色渐亮,山中的雾霾逐渐散去。二夫人忧思过度,此刻脸色白得吓人,孤零零站在风中摇摇欲坠。商陆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她扶住,文弱的声音中带着痛心。
“大家还是先回去罢。”
商怀砚闻言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噌”的从地上站起来,抱着包袱连连后退,“我不回去,回去就会被凶手杀掉!”
说完他也不管身边娘亲和妹妹,抱着包袱就往山庄一侧的后山跑去,任凭二夫人在后面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商怀墨冷眼看着他消失在树丛之中,吩咐管家去把他带回来。
追上去的脚步刚跑了一段,管家的脚似乎提到一个金属物,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弯腰将之捡起,瞳孔倏忽间放大。
“这……这是……”
众人循声望去,看清管家手中的物件,也是一惊。
“匕首?!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瞧来,上面还带着血迹,分明就是昨夜将商怀墨刺伤的那把匕首。南星接过来反复端详,又看了看管家脚下的地界,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雾,“昨夜我追着找出来的时候,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管家凑上前来看清眼中也同样带着疑惑,“这不是工匠房里的匕首,倒像是灵堂里挂着的那把。”
看来,不合理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带着对接下来八天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的迷茫,早膳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二夫人心里惦记商怀砚,每隔一阵就要问阿豹“管家回来没有”。
季窈悄悄把商陆拉到一边,问他自己能不能将商怀书的棺材打开来看看。
“掌柜要做什么?”
她朝左右两边看看,确认无人后方才开口,“之前说你大哥是自杀,所以也没认真看尸体。如今确定他是被人杀的,那不管来人是谁,他就算没怎么反抗,至少在正面被刺的那一瞬间也一定试图去抓扯过凶器,期间说不定在凶手身上留下过印记也未可知。”
商陆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乖巧点头,趁午膳时间没到,大家都在各自的房中休息,便带着季窈往灵堂来。见商怀墨带着伤还在指挥家丁去半山腰那里处理起火的残骸,她顺便示意南星此刻正好可以潜入商怀墨的房中,将带有夏天提示的物件带出来。
“掌柜稍等,我这就找东西来把棺材板撬开。”
虽说没到出殡的日子,棺材盖尚未钉死,可楠木棺材厚重的盖子也不是他们这种纤瘦之人可以轻易抬起的。
季窈爽快撸起袖子,示意商陆往后退,“这有什么,看我的。”说完,她双手抬住棺材盖略伸出的一侧,扎马步一使劲,沉重的棺材盖子立刻被抬起一个缝隙,商陆见状赶忙也过来帮忙,跟季窈带着棺材盖一点点往后挪,直到商怀书的上半身尸体完全露出来。
“掌柜好气力。”
虽然仍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力气到底哪里来的,不过她已经接受自己身上这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归不是坏事嘛。
“嘿嘿,小事情……咳咳……”这一用力,又勾起她尚未痊愈的病,站在一边咳嗽半天才止住,“帮我把尸体的衣袖略撩起来一些。”
两人在棺材里忙活半天,终于将商怀书的手捞出来,季窈认真观察着他左手手指,骤然眼神一亮。
“找到了。”
商陆凑上来,看季窈从头上取下玉簪,在尸体的食指指甲里轻轻刮蹭。接着,一条已经有些变色,看上去像是皮肉的耦合色碎屑出现在簪子的尖端。
少女看着那块肉皮,眼里星光熠熠。
“看来凶手身上一定被抓伤了。”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用这个证据把他抓出来,大家就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为新的发现欣喜不已,自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听着像是从西厢房传来。季窈想起南星还在西厢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会是他出事了吧?
正着急将棺材板盖回去,晃眼看见阿豹从灵堂走过,少女抓住他急切问道:“又怎么了?”
“不、不知道啊,只听见二郎君喊来着。”
二郎君?商怀墨方才不是还在外面吗?
“糟了。”
带着商陆赶紧跑到西厢房,果不其然看到南星正与商怀墨对峙。两人都没有武器,此刻正赤手空拳打在一起。南星多以闪避为主,脸色急切几欲开口解释都没能找到机会,商怀墨则是一脸气急败坏,出手招招凶狠直击少年面门,奈何他的身手远不及南星,怎么也打不着实处。
见他还打算扑上来,季窈赶紧上前将两人隔开,商怀墨此刻已经失去理智,看见季窈上前也不打算收手,少女想起前些时日学习的武功,一弯腰躲过他的攻击后灵活走位来到他的身后,一个反手将他胳膊抓住往后掰,成功将他制服。
“还想打我?”
商怀墨有些狼狈,被季窈压着还在不停地叫喊,“贼!你们两个都是偷东西的贼!”
看着少女将商怀墨制住,南星眼中难掩兴奋之色,刚想夸赞她最近习武学有所成,身后众人已经赶到。商陆上前拉住季窈的袖子,少女只好将之放开,退到一旁。
商怀墨挣脱开束缚,立刻揉着手腕退到仆人身后,指着季窈和南星喊道:“给我把这两个小偷抓起来!”
看着仆人拿着棍棒一点点靠近,南星赶紧将怀里砚屏取出来,摆手道:“误会了!我是拿了东西,但并非是偷。”
“不告而拿是为偷,你还想狡辩?来人呐……”
待看清那砚屏上所刻莲花纹样,季窈喜难自胜,赶紧出声解释道:“住手!大家且听我一言,这砚屏便是我们解开四季诗迷的谜底。”
“谜底?”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落在那砚屏之上。除了都是玉石雕刻而成以外,怎么也看不出这东西跟水月玉观音有何联系。
少女一个眼神递来,南星立刻将砚屏交还给商怀墨,自己则是快步往东厢房而去。等她耐着性子,将自己如何发现商怀书房中春景图,到集齐商怀砚房中画有秋景图的鼻烟壶和商雪诗房中刻有梅花图案的漆盒一事悉数道出,南星已经带着三样物件回到众人面前。
“你看,四兄弟姊妹房中分别放有四个季节的代表物,这就是商老爷留下诗谜的谜底。”
说到凶案以外的事,众人终于稍稍放松下来,提起精神开始端详面前四样物件。
二夫人看半天也没看出头绪,轻咬下唇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些东西我是认识的。”
商怀书房中春景图出自当朝名家宋武治,一张不下千金;商怀墨房中砚屏是玉石中的稀世珍宝——痕玉精雕细琢而成;商怀砚房中鼻烟壶则是三四十年前,神域天朝开始与番邦外族有了更近一步的接触之后,从番邦流传进来的稀罕之物,市面上十分罕见;最后商雪诗房中四方的漆盒,则是名贵的紫檀木雕琢而成,上面的天然大漆黝黑发亮,使用髹漆技法之中最为考验工匠手技的“剔犀”技法雕刻而成,能做到历经千年依然光彩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