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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周稚宁就与陈穗和一同来了贡院外等待看榜。
  虽然会试的考生比乡试来说少一些,看榜的人却只增不减,里里外外包了不知多少曾,将整个街道都堵的水泄不通。
  不多时,贡院内便有胥吏捧着一只长条红漆盒走了出来,这盒子里放着的正是杏榜。
  考生们愈发激动起来,陈穗和只不过在旁边歇息,都在混乱之间被人踩了几脚。疼的他一跳三尺高,眼泪直冒,周稚宁也是哭笑不得。
  刚好,人群里胥吏已经在告示牌上贴好了杏榜,在佩刀衙役的保护下迅速退了出去。下一刻,整个人群就好似炸了一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啊啊啊!我中了!我中了!”
  “天呐,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少爷榜上有名了!”
  “哎呀!中了!中了!”
  ……
  好几个年纪尚轻,却中了贡士的文士高兴极了,几乎是欣喜若狂。只是还没等他们回家报喜,就另有人冲了上来,扯住了他们的衣袖。
  “这位相公,你年纪轻轻就中了贡士,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过奖过奖。”
  “不知相公可否婚配?”
  “啊?”
  “在下有一小女,姿容甚美,配与相公你正好啊。”
  原来是榜下捉婿来了。
  周稚宁与陈穗和对视一眼,摇头轻笑。
  一般行此举的,都是商贾之家,虽然有些钱财家底,但朝廷风气是重农抑商,商贾地位不高,大部分也没有实权,为了保障身家安全,便急急地在新进贡士之中挑一两个合适的结亲,以图庇护。另外,一些颇为落寞的京城贵族,也会借此机会觅得良婿,希望振兴家业,再创辉煌。
  所以,涌过来看榜的不一定是考生,还有可能是未来的亲家。
  周稚宁笑道:“不知陈兄会被哪家小姐看上,结一个美满姻缘啊?”
  “周兄你可莫要拿我作乐,此等艳福我可消受不起。”陈穗和连忙摇头,“我娶妻,一不看家世,二不看相貌,看的只是个人的眼缘。”
  “眼缘二字说来容易,其实最难。”周稚宁摇摇头,“这世上谁能说自己的枕边人是最合缘者?得之固然最好,失之也是常态。”
  “周兄,你这话真冷。”陈穗和不赞同周稚宁的想法,“哪怕得之甚难,总也要心有希望。而且天底下才貌双全的小姐甚多,我不信就没有一个能入周兄的眼?”
  周稚宁无言,只好苦笑。
  什么才貌双全的小姐,便是那才貌双全的天仙她也娶不得,毕竟她自己就是女儿身啊。
  只是陈穗和的话还是提醒了她,在古代,男子十五六岁就与人定亲,十七八岁就结亲,二十来岁说不定就已经膝下有子了。她如今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要慢慢地进入这段流程了。哪怕她以“专心科举”的理由拒绝了说亲,但试总有考完的一天,她也不能拒绝一辈子。最多结束了殿试以后,这情缘怕就是挡也挡不住了。
  唉,娶妻啊娶妻,真叫她头疼。
  正当周稚宁苦恼的时候,等待看榜的人群情绪似乎有些变了,从一开始的兴奋到议论纷纷。
  还没等周稚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有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拨开人群走了出去,从背影上看,像是异常恼怒。
  有考生看着那人的背影感叹道:“张峰雪居然不是会元,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个周稚宁又是何方神圣?怎么忽然就冒出来夺了会元之位?”
  “听说是北直隶府的解元。”
  “什么?竟然是北人?!”
  “北人从未压过我们南人,哪怕是他们的解元,每每会试之时,名次都极为落后。这回怎么可能有所例外,我瞧这事儿里八成透着邪!”
  “嘘,你这不就是在影射科举舞弊呢?不想要脑袋了?”
  ……
  陈穗和闻言,眼前一亮,他转向周稚宁道:“周兄,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你一定行!”说完,就拉着周稚宁寻了个空子,勉强挤进人群里看杏榜。
  果然,团榜中央的名字是再醒目不过的三个字——周稚宁。紧随其后的便是张峰雪,至于陈穗和虽然也在三甲之列,但名次是十五,比不得他以往的名次。而其余秦雨花、赵厉、宋基、刘濂等人名次更是靠后,都到了即将要落黜的地步了,可见这些南人所言不虚。由于教育资源倾斜和北方人才不断南下,余下的北人中再出挑不过的文人,到了南北文人齐聚的会试中时,都会落于下乘。
  陈穗和也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往日我总以为自己是少年俊才,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般名次若是进了殿试,怕是要落到三甲了。”
  殿试一甲为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这又被称为三鼎甲。二甲为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人数约莫占据殿试人数的三分之一。三甲也是若干人,赐的却是同进士出身,人数约莫占据殿试人数的三分之二。
  三甲出身的进士虽然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但起步低,只能从芝麻大小的九品官儿做起,上限却也不高,一生能做到四品官儿都是极限了,且升迁一途还要比二甲慢上一倍。
  二甲出身的进士地步一般,虽然不至于从九品小官儿做起,但也高不到哪儿去。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上限比三甲出身的好一点,能做到三品左右。但再高的,如二品、一品等足够名垂青史的官职,他们却一生都摸不到边儿。且升迁一途比三甲快,又比一甲慢。
  所以这么看来,其实一甲出身最好。起步高,如同状元、榜眼、探花一类,可以直接从六品官儿做起。上限也高,当今内阁诸多大臣,几乎全是一甲出身。升迁速度还极快,比如三甲升一级要四年,二甲就只需要两年,一甲兴许就一年。
  如果陈穗和最后真的只能名列第三甲,那他年少时的抱负就毁了一半。
  周稚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陈穗和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人来看榜了。其中前来结亲的商贾、替自家大人打听的小厮更多。这样的情况,二人自然不必多留,便并肩回了客栈。
  哪知客栈内此时也热闹非凡,因为报录人到了。
  一般考生们的身份信息都是在官府过了明路的,当时周稚宁和陈穗和二人填的暂居住地址就是客栈。所以成绩一出,两方报录人就忙不迭地举着花牌,鞭炮开路,敲锣打鼓地来了客栈。虽然乡试之时也有报录人,但这一回的阵仗比起乡试的时候更为夸张。
  为首的胥吏头戴纱帽,插两根鲜红翎毛,穿一身襕衫圆领袍直裰,满面笑容地走上来对周稚宁行礼:“下官见过周会元。”
  周稚宁连忙拢袖还礼。
  那胥吏笑道:“周会元,按照咱们大明俗礼,下官本该为周会元您改换门庭。但您如今还住着客栈,下官为着店家着想,便想请您摔玉成礼。”
  所谓改换门庭,那便是中举以后,报录人会带着短棍来考生家中报信,将厅堂门窗全部砸毁,再由工匠队伍对考生家进行重新修正。这就意味着考生已然鱼跃龙门,改换门庭,将来青云之路坦荡,与陈旧的过去再无瓜葛。
  但是周稚宁住的是客栈,总不能叫报录人把人家客栈砸了。于是面对这种情况,报录人往往会准备一块青玉请考生砸碎。
  玉属阴,碎玉即碎阴,寓意着驱散阴郁之气,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周稚宁便依言拿着小锤子砸碎了玉珏,当玉身发出咔擦一声脆响后,在场几十个胥吏齐齐发出一声:“善!”
  紧接着,就有人上前说喜庆话儿;“玉碎阳成,祝周老爷未来步步高升!”
  报录人又唱:“赏!”
  周稚宁只能无奈掏腰包,将自己攒的些许银子给了那人一点儿。
  这给喜钱也是必须的流程,就是周稚宁有些心疼银子,也还是不得不给。
  然而说喜庆话儿的可不止一个,一轮下来,周稚宁很快就到了给不出银子的地步了。
  “祝周老爷青云之上,官运亨通。”又有一人给周稚宁鞠躬行礼。
  “这——”周稚宁难得难堪。
  她着实是没银子了。
  正是这时,人群外边儿传来一道温朗的男声:“周老爷高兴,赏白银十两。”
  紧接着,一白衣俊朗的青年缓缓走出,微笑着将银子放入那报喜人手中。
  看清来人,周稚宁不禁叹气:“承堂兄,这回又叫你破费了。”
  周明承穿一身左右交领白蓝圆领直裰,身姿如竹,气质清贵,那雪白的衫子越发衬出他眉眼温润如玉,笑起时,一双眼眸深邃,显得沉稳而舒缓,有股迎风而立般的自然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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