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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些大人都是做惯了考官的了,倒是没有哪一次见到有卷子能如此让考官为难的。于是都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的朱笔纷纷围了过来。
  一张卷子的字数也不长,就算是细细看来,一刻钟的时间也足够了。然而看完以后在场的考官们却纷纷陷入了沉默,居然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语。
  良久,才有一人道:“此子确实才华不凡,而且见地不俗。只是这言语之间颇露谄媚之相,何以只有圣上为尊?难道孔夫子不是天子,就当不得尊者吗?所以依我看来,这篇文章好则好矣,但远远够不上榜首之位,只给她一个亚魁便可。”
  “亚魁不过第六名。”
  “是不是过于严苛了些?”
  “这篇文章足以问鼎解元,但这谄媚之相又确实有辱读书人的清白。”
  ……
  众位官员一同议论,可终没有定论。
  却有一名身材略微魁梧的大人冷哼道:“我北直隶府难得出这么一位人才,诸位皆是南直隶府出身,自然看不惯。”
  此语一出,更是一时激起千层浪。
  有同为北直隶府出身的官员扯住那人的袖子,低声道:“元通,慎言!”
  曹元通脾气硬,心肠直,虽是被制止了,可依旧不满地说:“难不成我所言有虚?此人文章卓绝,而且有理有据,一看就知道是个干实事的好苗子。结果这群人倒扯这个‘尊不尊’的不松口,人家说圣上为尊何错之有?你们难道还要硬说圣上‘不尊’吗?”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当即有人怒道:“曹元通你说话小心些,我们何时有说圣上‘不尊’的意思了?”
  可曹元通也不是很服气。
  眼看着一场争吵就要起了,主考官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同年,又都是在朝为官,为圣上效力,何必彼此闹得不愉快呢?”
  一旁也有人附和道:“是啊,大家都是同僚,何必伤了和气?既然这份卷子咱们都无法判定,那不如看谭大人怎么说。”
  主考官,也就是谭素华将这份卷子看过一遍,也是深深拧起了眉头,陷入了斟酌。
  “这卷子实在难说,大家你有你的见解,我也有我的见解。”另有人开口道:“若是能交给圣上亲观,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为了一份试卷就去面圣,圣上只会怪我们白食朝廷俸禄吧?”
  “若是有一人能够代表圣上的意思,代替圣上阅卷就好了。”
  谭素华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人,眼前一亮,当即把试卷收了起来。
  “罢了,你们不要再议了,这份试卷先暂存在老夫这儿,半月之内,老夫必然给你们一个结果。”
  主考官无论是身份、资历还是威望都是足以让这些官员信服的,因此大家虽然不明白主考官到底想到了什么方法,但都勉强安静了下来,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判卷。
  先前拦住曹元通的官员与他进的是同一间房,才落座,李显就道:“元通兄,你那脾气好歹也收一收,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咱们北直隶府的官员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何必与他们南直隶府的硬碰硬呢?”
  “我就看不惯南人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曹元通提到南人就生气,“天天说话跟绕弯子似的,开口典故,闭口经典,跟不掉书袋子就不能说话似的。他们还歧视咱们北人粗鄙,他们呢?他们拐着弯儿骂人就不粗鄙了?”
  当年曹元通刚来朝廷任职,就因为听不懂那些南方文人说话,而被明里暗里讥讽了一顿。可偏偏曹元通连讥讽都听不懂,还以为这群文人是在讨论历史呢,谁知道是在借古讽今。
  从此曹元通就和南人结下了梁子。
  而随着南北双方官员对于后辈刁难的升级,曹元通对南人的态度也就越差。
  “咱们被这些南人打压了这么久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咱们才子不够多嘛。但你瞧瞧今天的那篇策论,那写的叫一个精才绝艳!这群老家伙肯定是不敢让这名学生进官场,这才百般刁难。但我就是豁出去了也得把她保下来,说不定将来她就是咱们北直隶的人才!”
  李显无奈地摇摇头,道:“咱们两个官微言轻,这种保人的事情,哪儿轮得到我们?而且你没看见谭大人的表情吗?这个人最后到底是得解元,还是得亚魁,还是得看那边。”
  “哪边?”
  李显放下朱笔指了个方向,曹元通顺着看过去。
  那是北方琅琊的方向。
  *
  八月秋日高照,琅琊的街道似乎都带了几分秋日的哀静和素淡。
  赵府内,山茶花开的正好。
  主考官在仆人的带领下穿过庭院时,都不由得对这些花树侧目,却忽然瞥见远处的游廊上站着一个青年。一袭青衫衬得他眉眼异常俊美,满身风骨又冷淡疏离。一双凤眼如墨点漆,薄唇微抿,遥遥望来时,似乎是于雪山之巅投下的淡淡一眼。
  青年远远地对主考官点点头,动作之间颇为熟稔:“原来是谭大人。”
  谭素华还了礼,同样上了游廊。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青年身上还罩着一身银狐裘,裘领拥簇着他苍白的脸颊,使人无端多出几分破碎感。除此之外,青年好像极度畏寒,才八月里的天气,手上已经揣了个金绞丝南瓜手炉。其余身体部位也都拢在狐裘之内,受不得一点风。
  “如今你这身子还未养好吗?”谭素华问。
  “勉强度日罢了。”赵淮徽面色平淡。
  谭素华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天妒英才,又不忍让赵淮徽站着听他说话。两人干脆一路穿过游廊去往暖厅,在路上,谭素华将来意匆匆说了一遍。随后又具体聊起了有争议的那篇文章,起先赵淮徽神色不变,依旧淡漠。可越听到后面,赵淮徽忍不住蹙了眉心。
  这文风怎么如此熟悉?
  赵淮徽忆起在周家时看周稚宁写的两篇文章,其水准就算在三年之内大有进步,也只能说是平庸,远远比不上这一篇令人惊艳。
  刹那间,赵淮徽便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平江笑笑生。
  “怎么?可是这篇文章确有不妥?”谭素华注意到赵淮徽的神色。
  “并非不妥,而是……”
  赵淮徽略微一顿。
  自回琅琊以后,他就将平江笑笑生的文章全都钻研了一遍,可以说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平江笑笑生。
  谭素华谈起的这篇文章,无论是风格还是行文思路,都与平江笑笑生极像。
  那这文章必然是出自她之手了……
  “这篇文章极好,我想就是圣上也会喜欢的。”赵淮徽道。
  赵淮徽得圣上看重,越级领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个消息谭素华早知道,自然也懂得如今赵淮徽的意思,其实就是圣上的意思。
  他说这篇文章极好,那这篇文章就绝对当得起解元的位置。
  谭素华便一笑:“我明白该如何判了。”
  言罢,他抬眸望了望这山茶花满院的院子,道:“八月里,正是一同赏花吃蟹的好时候,但如今我正忙,等过了乡试这阵子,我再来登门拜访。”
  赵淮徽唇角微勾:“谭大人若下次登门还是因为公事,那蟹膏温酒,就得大人请了。”
  谭素华爽朗一笑:“我请我请。”
  谭素华离开后,赵淮徽先目送了他一段,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一缸清水莲花之上。
  水缸里,还有游鱼两三条,黑红相交,嬉戏莲间。
  波纹荡漾之间,映出赵淮徽冷淡俊美的面容。
  赵淮徽敛下眉眼,似乎是望向游鱼,又似乎在透过游鱼望向某个人。
  只要平江笑笑生当真参加了科举,那么将来总有他们见面的一日。
  届时二人同朝为官,未必不能成为好友。
  第25章 乡试出榜 名次将出
  旭日东升的清晨,淡金色的晨光透过密匝匝的枝条,投落满墙晃动的树影,斑驳交错,疏影横斜。
  招松客栈内,零零散散坐了些用早点的文人。
  “陈公子,这是左公子特意送来的。”
  小二恭恭敬敬地为陈穗和这一桌拿上来了一个紫竹编篮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方紫光暗滑的墨条。
  “这是送的第几回了?”周稚宁呷了一口牛乳茶道。
  “第七回了。”陈穗和说,面色有些为难。
  自他与左世堂相遇之后,左世堂就三天两头地往他这边送东西。联系他们二人父亲的官职,陈穗和不难猜到左世堂的意图。
  但是……
  陈穗和皱起眉头:“罢了,待我清点一下,再将这他的礼品退回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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