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不会死的。”
  谢婴将桌上装着药的瓦罐仔细收拾好,偏偏他做这些,又做得极有耐心。
  “我答应过她,要留在这儿陪她,决不食言......要让圣上对我这个人物尽其用,这是唯一的办法。”
  要他的价值被天子榨得一干二净,要天子敬他又畏惧他。他不再汴梁朝堂搅动风云,那只能换个法子。
  方才明明二人还针锋相对,但谈起这事来,那些互相咄咄逼人的酸气话荡然无存。
  “你可带她回汴梁,她喜欢这些,那你替她开个酒楼瓦肆,亦是一桩美事。”
  张伟叹了一口气,“只是她少不了要遭些妄言。”
  谢婴与沈雁回的传言,若是出现在话本子上,那总会引人遐想,美言多于流言。
  若那人当真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拿她互相比较,一定会遭人话柄。
  “她不喜欢,我们便不去。倘若真的回了汴梁,那儿的人不知要变着法子塞给我多少人,她会难过的。”
  谢婴托着下巴,望了望门帘间隙那个忙碌的身影,目色温柔,“若是日后她想去汴梁瞧瞧风光,我便陪她去。”
  活着陪她,用他所有的价值给她尊荣。
  这是一清二白的谢婴觉得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不知晓怎样才能与她相配。
  “真是美人配疯子。怀风兄,我瞧着你可与这桌下的喜洋洋差不了多少,你们俩果真是汴梁最受欢迎的话本子啊。”
  张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她知晓吗?还有几日要成亲了,你不告诉她你会回去吗?”
  “先成亲。”
  谢婴眸色暗了暗,“我要先与她成亲。”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啧,沈姑娘她掉入网中了。”
  张伟又饮了一口酒,望了望桌下的喜洋洋,“也不全对,你们二人,全在网中。”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铜锣县?”
  “大家朋友一场,连顿酒席都不给我吃吗?”
  “吃。”
  外头进来一位步履蹒跚,背着包袱的老者,阿福连忙出去相迎,端茶倒水。
  待沈雁回给食客炒好菜,又在这儿上了一叠旋切羊白肠与醪糟蹄爪,二人还在聊得火热。
  “变成好兄弟了?”
  沈雁回给自己也添了碗饭,坐在一旁,“聊什么呢,喋喋不休的。”
  谢婴竟能与张伟聊得这么起劲,滑天下之大稽。
  “哎呀,再聊给沈姑娘纳妾之事,易达愿给沈姑娘做小。”
  张伟扔了一片醪糟蹄爪在嘴里咀嚼,“易达连聘礼都不要,只想好好伺候沈姑娘。”
  “张易达。”
  谢婴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带着你的鸡滚回去!”
  第75章 炙羊排,茨菇炖肉
  新上了两道菜, 谢婴也懒得再去理张伟,二人自顾自地默不做声用饭。
  “这位爷爷,我给您上香葱蒸鸡卵、醋溜鱼片、莼菜笋羹, 您看看怎么样?”
  阿福正麻溜地给才进来的那位老人介绍着菜色。
  面前的老人头发与胡须花白,找不出一丝黑色,瞧着年岁颇大。可他的精神气倒是不错, 与阿福攀谈间声如洪钟, 笑声爽朗。
  “听着倒是不错。”
  李太爷捋了捋自个儿花白的胡须, “但你所说的三道菜,在嘴里过一遍就直接下去了, 都没什么嚼头, 也不下酒......可有卖羊排的,最好连筋带肉, 再就两瓣蒜,那吃起来才有劲头。”
  “啊,羊排吗?爷爷您......”
  阿福吃惊地又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位爷爷一眼, “我们如意小馆的羊排有清炖与炙两种。清炖要炖上五个时辰,酥烂可口,一呡就能脱骨。爷爷您要有嚼头的话,就只有炙羊排了, 炙羊排确实香,配上一口百花香, 也特别有滋味。不过爷爷您的牙口......”
  阿福犹犹豫豫的数着指头,眼前这位老爷爷瞧着得有十个阿福那么大了, 这一盘子炙羊排下去, 可不把仅剩的牙都崩在如意小馆里头。
  “我说咋一进来就给我弄蒸鸡卵与鱼片呢,怕我嚼不动啊。”
  李太爷拍了拍阿福的肩膀, 乐呵道,“你这娃娃乖得很,就给爷爷上炙羊排,再来个醋溜鱼片与茨菇炖肉。”
  他瞥了一眼别的食客的桌子,眉飞色舞,“这兰花豆听着这声脆脆的,嚼起来香呐,也给上一盘,还有你方才说的百花香,让我尝尝有多香。甭怕爷爷的牙崩了,没得一点事情,爷爷在家里吃酒时,还炙蹄膀吃呢。”
  “欸!”
  食客都这样要求了,岂有再劝之理,阿福飞快地记住了他要的菜,转身跑进厨房,与沈雁回知会去。
  现炒的只是有醋溜鱼片,熬糖醋汁再将鱼片翻炒几下,便能出锅。
  炙羊排正在灶台间烘烤着,取几块切割下,喷香扑鼻。至于茨菇炖肉,则更是省事,一早在砂锅中炖两个时辰,眼下用筷子戳一戳,肉块便“吨吨”发颤,左右摇晃,浓郁的酱香味扑面而来,盛于碗中,撒上小葱端出去即可。
  如意小馆的沈大厨手腕有伤,李大厨带伤休假,但又不能关门歇业,只好先备上一些好出锅的菜色。
  好在即便如此,沈雁回也用心准备了,味道无伤大雅,食客依旧颇多。
  李龙还是想当捕快,虽说他答应着再干上个仨月,但沈雁回又得寻思着招厨子。
  不过开业两月,就出了好些事情。沈雁回麻溜地炒着鱼片,又踌躇上了。
  为什么总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老爷子身子骨这样硬朗呢,牙口比我一年轻人还好。”
  一旁的食客一边吃酒,一边客气地与李太爷攀谈上两句,“瞧瞧您容光焕发的面貌,想必儿孙们都很孝顺吧......我看您面生,瞧着不像咱们青云县的人。”
  连筋带肉的羊排颇有嚼头,瘦肉要仔细用牙撕扯下,肥肉与筋膜则是炙得一咬一口肥油,不仅羊肉味甚浓,还夹杂着淡淡的奶香,就着两瓣蒜才咽下去,再得来上一口百花酿。
  茨菇炖得绵软,沙沙的吸满了浓郁的甜咸肉香;鱼片滑嫩开胃,能下两碗饭。
  李太爷一口菜一口酒,吃得不亦乐乎,眼睛笑弯了。
  “孝顺,都孝顺。”
  李太爷说到儿孙,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只是一味地大笑,眼角的皱纹都全然挤到一块儿,“不过最孝顺的啊,是我的曾孙子,对我可好,我这次来青云县呐,就是来看他的......他还给我写信说他在这如意小馆当厨子呢,我没瞧见人。我寻思这娃娃是不是又偷懒睡觉,可不能这样干活。”
  此话一出,如意小馆的空气登时凝滞。
  李芝兰拨弄着算盘瞪着眼,阿福上菜时险些滑了一跤,谢婴被蚕豆饭呛了个好歹,就连桌子底下吵闹的软绵绵与喜洋洋,都暂时恢复了和平。
  坏了,李龙他老太爷来了!
  李龙的伤还没恢复呢!
  这要是叫他老太爷知晓了,凭借老太爷对他的疼爱,才从鬼门关跨出来的脚,指不定又跨进去。
  他们还打算李龙将伤给养好了,再与他说道李龙重新当捕快的事。
  “怀风兄,你们如意小馆那厨子,是不是原先救沈姑娘那飒小伙......唔唔唔唔。”
  “闭嘴。”
  “谋,谋杀!”
  张伟几乎被谢婴瞬间塞在他嘴里的旋切羊白肠噎得一命呜呼,一张脸涨得通红。
  眼下唯一希望的,就是每每中午会来用饭的李龙,不要在此时此刻踏进如意小馆。
  李龙虽被捅了一刀,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多晕过去了。
  他自愈能力颇强,用牛大志的话来说便是耐造,躺了几日,浑身不自在,非要出来走动。若不是沈雁回阻止,眼下他指不定抡上锅铲了。
  “赵小娘子,你想吃些什么?今日的虾新鲜,咱们点一个清炒河虾如何?”
  老天爷一脚踹飞了众人的希望,李龙他进来了。
  他慢悠悠地踏进如意小馆,一旁搀扶他的,是一位穿着绿袄裙的姑娘。
  柳叶细眉,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间颇为温柔,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似春风拂面。
  李太爷背对着李龙,二人互相都没瞧见。
  “不行。”
  赵茯苓先给李龙将凳子放好,扶他坐下,再坐到了他的对面,一口回绝了李龙的提议,“你又忘记了,你的伤口还在长新肉,不要吃这些发物,得吃些清淡又滋补的。点一道玉蕈鸡汤,一会儿请沈小娘子将我带的党参与白术放进去滚一圈,再吃一道葫蒜炒猪红,止痛消肿,又补血。”
  她竟是一位与沈雁回一样懂药膳的小娘子。
  “全听赵小娘子的。”
  李龙傻乐呵挠了挠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虽然挨了一刀,但他这两日的小日子过得可美了。
  赵茯苓是赵氏医馆赵大夫的女儿,与李龙倒是颇有些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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