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苏玉环夜访书院,一是还书,而是挑明本心。
  “人各有志。眼下莲清书院男女合堂需要玉环,新招了一批孩童聪慧异常,很是可爱。若玉环走了,他们会想我的。”
  她宁愿留在小小的县里,当一名小小的女夫子。
  自她来了莲清书院,见着他们求知若渴的面容,就已经决定好在这里生根发芽,永不后悔。
  杨慎行从来就没有看错人。
  他知晓苏玉环不会去,便早就想好山长的人选。
  苏玉环走后,戴佳伟来过,不过是为了男女合堂的事劝解杨慎行几句。未果,便只好作罢离开。
  戴佳伟此人古板,让杨慎行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但古板归古板,若是有女学子遇到不懂的问题,他嘴上虽念叨着“区区此种问题,都不懂吗?待你出去了,别说是我戴夫子教过的学生。”,但他还是会指点一二,本性并不坏。
  唯有沈奈,虚情假意。
  他偷偷在招生时多收钱财,拢共就那么些名额,若是去找沈夫子,给足了银钱,他便能划去别人的名字,改成给钱财的那人的名字。
  若不是有人托他的仆从张大,将此事告知他,杨慎行至今还蒙在鼓里。
  山长之位,是断不能留给沈奈的,他还准备辞了沈奈。
  有德,才配称为师。
  杨慎行与苏玉环在书房中商议辞退沈奈之事,全被天窗上的他看在眼里。
  待苏玉环与戴佳伟走后,他与杨慎行发生争执,狠下杀手。杨慎行常年操劳莲清书院的事,身子并不好,又因清明之雨诱发咳疾,如何打得过沈奈。
  待沈奈将杨慎行打翻在地,便害怕地逃了。而后他愈想愈害怕,若是杨慎行醒来,必会告发他。
  雨夜,他再一次回了莲清书院,却见杨慎行因内出血而气绝身亡。
  沈奈心一横,索性给杨慎行换了衣裳,整理了书房,模仿字迹写下遗书,制造出自缢的假象。
  他只是一个夫子,又怎么会懂这些尸体的门道,自缢于他杀,竟能被沈雁回一眼看出。
  在勘察现场时,他趁着戴佳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之际,偷偷将苏玉环的折扇丢在书架下面。
  没错,沈奈喜欢苏玉环,偷过她的折扇,也与她诉说过自己的心意。
  可苏玉环竟一点儿也不在乎!
  说什么要将心思放在学问上,更能说出自己根本不喜欢男人这种愚蠢的话!
  什么不喜欢男人,怕是根本就是为了拒绝他沈奈扯得谎言。明明她与山长走的那样近,若非有些私情,如何当的了莲清书院的女夫子。
  如何能当下一任山长!而他在莲清书院那么多年,竟要辞退他!
  区区女子而已。
  既不接受他的情义,就连名气都比她大!
  凭什么!
  她才来几年。
  爱意在此刻化为了满腔恨意。
  “那时谁找到了证据?若是脾脏破裂而亡,又被换了衣裳,必然口吐鲜血,那便会有血衣。”
  沈雁回嚼着洞庭饐,若有所思。
  “它。”
  谢婴指了指脚下摇着尾巴,与软绵绵示好的小狗崽。
  第66章 槐花饭,牛掌柜,请做筵席
  “给我温一碗酒。”
  “得咧, 客官您的酒!五文钱。”
  四月里,百花盛。
  如意小馆的门廊檐上,多了一只泥巢。巢里两只燕子像是不怕人似的, 衔来柳枝固巢,又衔绿虫与浆果喂崽。那几只小燕子被养得肥肥胖胖,成日里叽叽喳喳地叫唤。
  “就得喝上一口, 才有力气赶路, 畅快。我这一路走来, 嘴巴里干,又不想只喝碗茶水, 可真巧了, 唯有你一家食肆门口还卖酒。要真去了酒肆中买碗酒喝,指不定要抱一坛子上路呢。”
  行人掏出钱, 丢进小推车上的瓦罐,“匡当”几声,撞出脆响。
  他瞧了一眼地上正在献慇勤的小狗, 眉头舒展,疲惫之意骤减,“也真是神了,我倒是从未见过这猫儿碰到狗儿, 不追逐打闹,还能相处得这般融洽......今日实在是风尘仆仆, 还有事要办,下次再路过青云县, 定是要来这如意小馆内用一次饭。”
  “客官慢走!”
  阿福捧着瓦罐, 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喜洋洋, 软绵绵它不吃小桃子,你不要再叼给它了,你是全青云县混得最差的小狗。”
  如意小馆的桌子上摆着扁箩,里头是新鲜的槐花,一簇簇的,宛如串串铃铛,嫩绿托洁白,格外幽香。
  而馆内槐花的香,不止于桌上的槐花,而是甑中米粒与槐花交错,由炭火烘烤后散发。
  喜洋洋将刚从花朵变成指甲盖大小的小桃子滚在地上,低下了头。
  软绵绵瞧都没有正眼瞧它一眼,自顾自地用用舌头打理自己的毛发,然而趴在门槛处晒太阳。
  坐在一旁喝茶的明成,第一次从一条狗的脸上,看到了辛酸与委屈。
  没办法,谁叫软绵绵是原住民,而喜洋洋是后来者,但并没有居上。
  “我说你来我们如意小馆之前,也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狗中一霸了,你成日去哄只狸奴做什么?”
  阿福在碗中打了些米饭,又倒了肉汤与几块骨头,放到喜洋洋跟前,“再说了软绵绵能吃小桃子嘛,下次你去小河里抓条鱼给它,说不定它能多瞧你一眼。”
  喜洋洋呜咽了一声,一边吃饭,一边决定暗自苦练捉鱼技巧。
  喜洋洋本是莲清书院那块地方的一只流浪小狗。虽然流浪,但书院里头的学子们都喜欢它,成日给它喂好吃的,将它喂了个膘肥体壮。
  可遭了案子那两日,学子们都回家去了,没有人喂它。
  恰逢谢婴夜里查案,想回顾案发现场。沈雁回知晓他的胃并不好,指不定查着查着,又忘记用饭,就给他用油纸包了两个肉饼带着。
  那半枚脚印被找到后,谢婴才有功夫坐下来吃肉饼。
  油纸一打开,香味四溢。莫说都快一旁的捕快们给馋晕了,何况饿了两日的喜洋洋。
  它趴在谢婴脚旁直打滚。
  谢婴无奈,既是沈雁回做的,他也舍不得全给了喜洋洋,只能和喜洋洋一人一狗,将肉饼分了。
  捕快们站在一旁,看着为案子愁了几乎十二个时辰未眠的谢大人,与小狗一块吃肉饼。
  一派和谐。
  喜洋洋也不是白吃了那肉饼,案发经过没人瞧见,可狗却瞧见了。
  它嗅了嗅,竟在莲清书院的刨出了血衣。
  沈奈家中有妻室,自然不能将血衣带回家中,而出了莲清书院,就是东边桥夜市,总不能抱着血衣奔跑。
  情急与害怕交错之下,他在假山石处挖了个坑,就地掩埋了血衣。为防止被人发现,他还在上面覆了一块石头,撒了些紫槐花瓣。
  假山石处本就有不少积石,紫槐花甚美,平日里学子们都在这儿玩耍,脚印错乱,无人会在意石头的挪动。
  既能闻到肉饼香,闻出血衣,更是不在话下。
  但自从吃了谢婴的肉饼,喜洋洋就一直跟着他,哪里都不去了。
  如意小馆也确实需要一位看家好手。
  “自从来了青云县,我也是什么都养过了。”
  明成嚼着几粒熏豆,与沈雁回比划着,“沈小娘子,你知晓县衙的猪如今有多大了吗?那长得‘嗖嗖’的,大人也不让吃,就这样养着。还有县衙的兔子,吃不光似的,春日一到,那是一窝接着一窝生啊。还有那鸡,张大人家是不是开养鸡场的,每个月都送鸡来......”
  “那明公子不是照样喂得自得其乐,来福它们又大了一圈。”
  沈雁回笑着给他添茶,“你已经将祖母的饲料偏方都学了去。”
  “那可不,我学起东西来可是极快的......槐花饭好香,快些给我来上一碗。”
  “再焖一会儿,等甑底出了锅巴。”
  半年的时光,明成的身上少了些贵公子气,多了几分......
  淳朴。
  “沈小娘子,试试我新制的澡豆与唇脂。”
  几人攀谈间,见芍药协牛俊踏入如意小馆。
  牛俊的澡豆装在印着“英俊”字样的小瓷瓶中,就连唇脂也是打了新的铜盒,上头印了春日里各种花的式样,底部亦有刻字。
  这几样东西,均装在精致的木盒之中。
  “好漂亮。”
  沈雁回挑了其中一盒唇脂,蘸了一些抹在手背上。那颜色娇嫩欲滴,似是将桃花攥进了铜盒之中。
  她亦蘸了一些到唇上。
  “这些都是送给雁雁的哦。”
  芍药将另外几盒唇脂的颜色在沈雁回的手背上全然试了个遍,“雁雁花一般的年岁,就该配上花一般的唇脂。”
  她仔细打量了沈雁回一眼,嫣然一笑,“雁雁抹这个真好看。”
  “这般客气做什么。”
  沈雁回将东西重新放进木盒里,打趣道,“牛掌柜这样阔绰,我可是听说如今这春日礼盒,要卖上二百八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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