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牛大胆阔气,说话也爽朗,只是这话听得李大河满脑子嗡嗡的。
看上人家姑娘?哪家姑娘?
李大河往四周转了一圈,码头上的姑娘少得很。
是卖鱼的四姑娘,还是做馒头的二娘子?
眼前倒是有一位抡着大铁锅,正炒着油渣肉白菘的沈小娘子。
沈小娘子!
“您等会......”
李大河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指了指沈雁回。
牛大胆狠狠地点了点头,又大力拍了拍牛俊的肩膀,“俊啊,胆子大点,说吧。”
“沈,沈小娘子......”
牛俊一张脸憋得通红,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你觉得我咋样?”
“挺好的啊。”
沈雁回正炒着菜,锅铲划动铁锅,声音也有些大,牛俊的话她也不太能听清。
她对牛俊也没什么印象,原先替牛大胆送过几日的肉,但因为“僵怪”的事,他总是送完便飞快地逃走。
不过最近倒是日日来,依旧是放下肉便跑。
沈雁回还以为是什么僵怪后遗症。
“那那那......”
牛俊听了这话,心里简直像是灌了蜜,“那今日你有空吗?小苍山脚下有,有许多放纸鸢的,我,我想......”
若是一句话还好,若是对心仪之人说上一长串话,那万万是说不明白的。
“放纸鸢吗?”
沈雁回给食客搭好一碗肉沫豆角盖饭,“我本就要去的,等我摆完摊子就与祖母同去,牛大哥你要一块去吗?”
“去!”
牛俊心里炸开了花,面色是又喜又红。
这头的李大河却不同,那可是真似嚼了苦瓜。再好吃的肉沫豆角盖饭也没有了滋味,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也去?”
“好呀好呀,李叔也去。”
沈锦书在一旁抢着帮沈雁回回答,她只觉得人多放纸鸢热闹。
“哎唷,咱们凤姐儿嘴真甜,来来来,李叔再给你吃个柿饼。”
李大河心里头高兴,越看沈锦书越喜欢。他又从油纸包中取了个柿饼往沈锦书手里塞。
“凤姐儿吃不下啦!凤姐儿吃不下啦!”
沈锦书嘴上一边喊,一边又眯着眼睛将柿饼收入囊中。
一会儿带给顺姐儿吃。
“李哥,又来了一船货,你给我带碗肉沫豆腐盖饭,吃完了赶紧搬啊!”
远处的孙伍朝着李大河挥了挥手,将他打回了原型。
沈锦书待她吃完手上的东西,在凳子上自己玩了一会,便帮沈雁回洗碗。
夏日挂在藤上的丝瓜,晒干透了,变成了丝瓜瓤,打了清水就能将碗洗干净。
这是她自告奋勇的活,美其名曰帮雁雁打下手。
沈雁回事先帮她将清水打好,她自己“呼哧呼哧”坐在凳子上洗。
说好了要打下手,自然要将活干得出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已经洗好二十只,还洗得挺干净。
“雁雁,凤姐儿想同顺姐儿去抓小鱼儿,她叫我了。”
沈锦书用裙摆擦了擦手,抱着沈雁回的胳膊撒娇。
码头不远处的一条船上,有一个身穿棕色袄裙的女孩。她用红绳绑了两只小辫儿,正冲着沈锦书扮鬼脸。
她的身后,还有几个男孩,或是拿着扁箩,或是刷着棍子,全都伸着脑袋朝这边张望。
这些都沈锦书一同随沈雁回这两日摆摊认识的新朋友。
码头这儿的孩子都识水性,半大点小子就敢扎进水底下捡蚌。这下难得来了个乖巧的女娃娃,总是笑眯眯的,却连鱼都识不得几种。
这可让他们生了当个“小夫子”的念头,全都乐意与沈锦书玩,教她识鱼捉虾。
沈锦书不会水,只能双手捧着捞几条小鱼,又或是用竹篮子去河沿的水草那儿捞虾米。
一篮子下去能有几十只虾米蹦蹦跳跳。
“不能去水深的地方。”
沈雁回一边告诫着,又一边从小推车的布袋子里抓了一把饴糖。
“保证不会!”
牛大胆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付完了三人的钱后起身离开,就剩李大河与牛俊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李大河一边刮着碗中最后的米粒,一边打量着牛俊的样貌。
身板,没他板正,且比他矮一大截。
相貌,他还是觉得他的样子好,健康的麦色,强而有力的膀子。
至于这家里头,确实是比他有钱,但他有的是气力,可以挣呐!
综合评价:哪都没他好。
牛俊与他父亲牛大胆不同。
他自幼就认为卖猪肉是个这个行当一点儿也不雅正,且父亲身上总是沾染着一股猪腥味,他闻了就难受。
他爱脂粉。
当然,并不是自个儿涂脂抹粉,而是做一下口脂、胭脂。他一直觉得那些做出来的东西色泽靓丽,好看的很,父亲却说他整日捣鼓些女儿家的玩意。
因此,牛俊虽然个头不高,但生得也算俊,白白净净的还带着脂粉香,做事又慢,颇有一股弱柳扶风之味。
牛俊转着了身,就注意到李大河一直盯着他,且一会儿傻乐,一会儿又盯,盯得他心里发毛。
他可不知李大河在心底里偷偷地拿他和自己比较,并且偷偷给他自己打高分。
他将凳子挪到了小食摊的最边边角,给李大河打上了标签——似好男风的登徒子。
沈雁回眼下自然是没空招呼他们的。
今日的肉沫酸豆角盖饭脆嫩酸爽,最为下饭,卖出了一碗后,好几个脚夫蜂拥而至,都吆喝着腰吃这口。
她再添上几根柴火,炒菜炒了一锅又一锅,沈雁回也不觉得疲累。
摆了几日摊,光做朝食试水,除去成本,就挣了约莫有四百文。
她用这些钱进米铺买了好些白米,又去打了油。
至于眼下这盖饭生意,虽卖得便宜,但薄利多销。
一趟饭点下来,卖出去盖饭少说也有六十碗,除去成本,一日也能挣上两百来文。
她也事先去赁居与那儿的伙计打了招呼,请他吃了两盅酒,说定下来这几日付给他一两银子的定金,待卖馒头的夫妻搬出去,就先将那铺子租给她。
这样下来,租铺子也提上进程,沈雁回卖起盖饭来更有干劲。
“可是沈小娘子的摊位?”
炒完一份农家一碗香,沈雁回刚倒上一碗梨汤解渴,便有男人走过来打听。
“正是,您瞧瞧要吃些什么?”
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眼下我已经在班子里吃过了......”
男人瞧了一眼菜色,油润鲜亮的,着实诱人,“我来是想问问,你这盖饭可做宵食?”
“这,我暂还未考虑做这个,夜里人多吃馒头、面汤与馄饨,很少有人吃饭,我若是用饭来做宵食,应没什么生意......您喝茶。”
虽然男人不用饭,但沈雁回也就倒了杯梨汤给他。
“你客气了。”
男人接过梨汤饮了一口,觉得嗓子清润又畅快,“是这样的,我是戏班子的。我们戏班子眼下都在翠微楼里头,有时候嘌唱、戏傀儡与做影戏要弄得很晚,唱戏是个力气活,夜里实在是肚饿。”
“翠微楼里应有卖吃食的?”
沈雁回有些不解,瓦子里头的吃食,可比她卖得多多了。
“里头东西不便宜,也不顶饱。我们搭台唱戏的,瞧着光鲜,实际上一趟唱下来,也没挣几个钱。”
男人挠了挠头,说起自己的行当,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个脚夫朋友说是这儿有个小食摊,卖的盖饭量大味道也好,且卖得便宜,我就想着问问。”
“你们多少人?”
“一整个戏班子的人,加上箱官儿那些人,有三十三个。”
“几时要用饭?”
“戌时三刻,吃上一顿,夜里头还要继续唱的。要是沈小娘子同意,咱们会派人来取,不必麻烦沈小娘子亲自送到翠微楼。”
“可以做。小荤六文,譬如肉沫豆角,菌子肉丝;大荤八文,譬如油渣肉炒白菘配酱肉或炙猪肉,鸡鸭腿。炒菜并不固定,会按照时令炒......钱需当天结清。”
“当然可以。瓦子里一道炙鸭皮,就卖上二十文,这样一比,你这实在是便宜。”
“您要不试试味道?也算是我请您吃的。”
“这......也成,你少盛些。”
男人还是没有抵挡住油亮亮的梅子酿肉的诱惑。
这样预定的生意,沈雁回心里头别提多高兴。
她也是做上外卖了,还能在家中炒,这怎么不算是变相的私房菜呢。
三十三个人,几个菜色可以大锅出,省去一个一个炒的麻烦,一个晚上还能多挣一百文。
“雁雁,凤姐儿今天捉了好多小黄鱼。”
沈锦书提着木桶,将袖子挽得老高,待走到沈雁回跟前,便骄傲地将桶里的鱼炫耀给沈雁回看,“里头有好几条是凤姐儿捉的,雁雁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