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大河哪里还有方才胆大之色,说话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那陈强可与人结仇?”
  “没有吧。”
  孙伍挠了挠头,顺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陈哥嗓门大,平日里对我们虽严厉些,但是也没见他得罪过人。他的船大,认识的朋友多,说话也爽快,很多客商都爱找他运货。”
  “他生意很好?”
  “对,陈哥什么货都接。别说是金银器皿,就是鸡鸭猪羊这样的活物,我们也是运的。”
  “哪条船?”
  “就是那条。”
  李大河朝着不远处指了指,“眼下是陈哥的叔叔在用那条船。不过最近人心惶惶的,运大货的少,这条大船便停在那儿,没用过。”
  “去看看。”
  谢婴放下八文钱,望向不远处的大船,“沈小娘子,与本官同去?”
  忽如其来的邀请。
  “啊?那我这小食摊......”
  码头处来来往往行人很多,一来二去的,沈雁回面前的煎饺也只剩下最后一锅。
  虽然她确实很想去,但总不能将小食摊就停在这儿,指不定会被谁推走。
  “明成,原先府里的采买,都是你一手操办。府里的账本,你也算得一清二楚。想必你做起生意来......”
  谢婴小夸一下明成。
  “得。”
  明成挪了两步,挪到了沈雁回的跟前,“沈小娘子,放心去吧。”
  “那便多谢明公子了。”
  沈雁回忍不住“噗嗤”一笑,换回明成三记白眼。
  陈强干这行已有十多年,码头上的脚夫没有一人不认识他的。他的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的一侧,李大河与陈强的叔叔说了一番缘由后,便取了船舱里头的钥匙。
  舱门一打开,里头一股奇特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雨浸润过腐烂的木头,是猪羊待过的笼子,是许久未打开的尘埃......
  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
  谢婴点了蜡烛,抬手照了照。船舱内果然很大,能容纳不少货物。
  周围很安静,走在里头,竟听不到码头上一点儿喧闹声,只有脚采过木头的声响。
  “谢大人闻到了吗?”
  幽闭的船舱中,沈雁回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胭脂香。”
  第16章 木箱的秘密
  烛火摇曳在蜡油中,发出轻微的细响。
  谢婴使劲嗅了嗅鼻子,眉心一皱,忍不住咳嗽几声,“咳咳咳......好臭的味道,哪有胭脂香。”
  长久不通风的船舱内本就难闻,此时再去深吸一口,便更有奇怪的味道钻入鼻腔。
  譬如猪粪、鸡屎......真是刺鼻难忍。
  “那是谢大人闻得不够仔细。”
  沈雁回瞧见谢婴用掌风扇了扇鼻子周围,觉得有些好笑,“昨日民女在码头卖朝食时,摊子上来了不少脚夫。干民女这行的,多多少少在这儿能与谁都打个照面。码头上的脚夫大多未成家,几乎不会沾染上这些胭脂香。”
  “那可不一定。”
  谢婴走到靠在一边的几只大箱身旁,试图打开,“你还年轻,不知其中的门道。脚夫这行,多年轻力壮。年轻人血气方刚,即便不成家,那也是瓦舍妓馆的常客。”
  谢婴虽是文官出生,但从小母亲对他要求严苛,即便家境比不得旁人,但君子六艺也是要学的。更别说时常磨炼他的体格,叫他的力气大的与武将似的。
  可这区区一只木箱子,怎么这么难打开?
  谢婴有些不信邪,使劲摆弄那箱盖。那箱盖在谢婴的大力下“吱嘎”乱响,似是要被他捏碎了。
  “还是谢大人懂行,民女佩服。”
  沈雁回走到谢婴身边,在这只大箱子旁踱了几步,“不过,谢大人,箱旁两侧有铜扣,似是要将那铜扣按住,箱子才能打开。”
  “装在两侧?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按理说,箱锁都装在正侧,谢婴凑过去一瞧,果然木箱两旁有两个铜扣。他与沈雁回一人一侧,一同按住,听得“卡卡”两声,那箱子终于开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在打开木箱的间隙回了一句,“本官对瓦舍妓馆的事一点儿都不懂。”
  说完,他又后悔了。
  因为沈雁回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这也怪不得谢婴,汴梁城内的瓦舍妓馆能足足开一条街。而汴梁河道众多,大多货物都走水运,那脚夫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谢婴不爱坐轿,上下朝时,总能听到一堆脚夫聚在一块儿,谈论哪哪的瓦舍又上了新戏,哪儿的馆子里又添了新的花魁。
  当箱盖被打开后,确实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只不过更多的依旧是家禽的味道。
  “谢大人,您来看看。”
  藉着烛火,能看清木箱的内里。这木箱内里极大,别说是装鸡鸭,便是装个人也是装得的。
  “这是什么?”
  方才没有烛火时,内里就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微光。待看清,沈雁回用手指夹出里头的东西,“是蚌珠。”
  “船上有蚌珠,并不稀奇,不过这蚌珠会发光。”
  谢婴眯了眯眼,“若是直接从蚌壳中取出,并不会有这样光,应是撒了萤光粉。且这颗蚌珠圆润通透,想必用于头面或是绣在衣衫上。”
  “没想到谢大人也是个首饰行家。”
  “本官母亲喜欢。”
  谢婴的母亲不爱金银玉器,偏爱蚌珠。谢婴孝顺,总爱收集些珠子送她。
  “你等一下......”
  谢婴眼瞧着沈雁回一脚踩住木箱的一侧,直直就要往里跨。
  “怎么了。”
  沈雁回盯着自己被谢婴牢牢抓住的手腕,“谢大人,民女只是有个想法,想试试。”
  “里面很脏。”
  烛火不仅照亮了木箱的内里,还将木箱的底部给照清了。
  那木箱底部,有许多干透了的鸡鸭粪便,那颗蚌珠方才也是从里面夹出来的。
  “不如,让本官来吧。”
  “谢大人,别看这箱子大,装不下您的。”
  沈雁回上下打量了谢婴一眼,真像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人。
  身有八尺。
  “那也等等......”
  谢婴解开身上的外袍,抖了抖,将它铺到了木箱底部,“可以了。”
  “谢大人。”
  沈雁回露出一抹惊讶之色,“您这外袍是织锦,能买十多件民女的衣服了。民女的袄裙脏了,回去洗洗就成,您这......”
  织锦的外袍已经将木箱底部全然覆盖。
  “本官洗洗也成,反正已经铺上了。”
  见谢婴一点儿都没有将外袍拿出来的意思,沈雁回也不再说什么。她用手抓住木箱一边,将身一跨。
  待整个人都进了箱子,沈雁回拉住箱盖的一角,还未等谢婴反应,那箱盖一下子便盖上了。
  箱盖才搭拉住一边,又是“卡卡”两声。
  沈雁回在里头用双手往外推,却怎么也推不开那箱盖。谢婴根本还没有去动锁扣,怎么一盖上就自动扣上了。
  有点像......带按钮的行李箱,方才那铜扣就是按钮。
  箱子里很黑,只有身侧的几个透气孔,见到一丝光亮。
  那是谢婴点的烛火。
  饶是沈雁回用尽了力气,实在是推不开,没有任何办法。木箱只能从外头打开,里面根本不行。这样的箱子,若是装家禽,绝对是件好东西。
  但若是......胭脂香,蚌珠。
  她心中一沉,若是装的不是家禽呢?
  底部确实有家禽待过的痕迹,若是与家禽同装。
  沈雁回闭上双眼,想像了一幅画面。
  被装在箱子里,而周围围满了家禽。
  黑、挤、臭、惊惧......似是时间愈长,愈绝望。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去触碰箱盖,还是想推。
  这是本能。
  坑坑洼洼?好像是字。
  “你没事吧!”
  箱盖忽然被打开,露出谢婴举着蜡烛的脸,他紧皱着眉头,面色有些涨红,“本官方才开箱子,依旧是推不动!”
  那木箱是被打开了,不过是被谢婴暴力掀开的。
  木屑碎了一地,连箱盖都飞到了一边。
  “谢大人......”
  烛火映照出沈雁回噙满泪水的脸。谢婴不曾看到过这样的她。即便是她面对尸体,都是波澜不惊。
  怎么会,箱子里面到底怎么了?
  沈雁回用手指了指被丢在一旁的箱盖,“那上头有字......”
  她摸出来了。
  谢婴将蜡烛拿近。
  那箱盖上布满划痕,上头的血迹已经干透成暗红色,刺目一片,连成了两个字——
  救命。
  第17章 泡泡馄饨
  “不像是刀刻出来的痕迹。”
  谢婴将烛火举得更近,仔细地观察那两个字,“也不像是钗环首饰刻的,怎么染了这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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