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雁回并不忌讳告知李大河家住何处,毕竟眼下谁都不管往那儿跑。
  果然,“桃枝巷”三个字才说出口,喝汤的二人都面色一沉。
  “桃,桃枝巷。”
  李大河霎时有些结巴,“是,是不是刘成家那个桃枝巷。”
  “是啊,刘叔家与我家中间就隔了几户人家。”
  沈雁回讲这话时云淡风轻,哪里有半点异常。
  被插在一旁糖球被点着的炉子一熏,脆壳融化成糖水,一滴一滴往下淌。
  沈雁回觉得可惜,便咬下一颗含在嘴里,一边嚼一边与二人攀谈。
  果真是酸甜交织,甘香可口。
  好吃!
  “那,那是不是真的有僵怪啊……”
  方才的骨汤也暖不了眼下浑身发怵,孙伍后背的汗噌蹭在外冒,“我怎么听说牛大胆还在床上躺着,他店里的伙计讲什么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有僵怪’,不会是真的吧。”
  “哪有,我怎么从未见过。”
  沈雁回又含了一颗山楂,鼓着腮帮子笑道,“那都是哄骗小孩子的事,孙大哥也信?”
  “牛大胆的胆子很大的,都被吓成那样。沈小娘子,你也别笑小孙了,毕竟……”
  “唉。”
  李大河长叹一口气,皱了皱眉。
  “你可知我们之前的船主,也是叫那僵怪掏了心了。”
  第15章 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两袖清风
  “还好陈哥没有死在船舱里,是在回自个儿家路上被掏的。”
  李大河捧着碗,喝了一口压惊,“这要是死在船舱里头,谁还敢用那船,怕是码头上人也跑光了。不过我扛货的时候,总觉得后背冷飕飕,有谁在瞧着我似的,不得劲。”
  “可能你们船老大死不瞑目吧。”
  沈雁回顺势回了一句,语气不似方才那么轻快。
  怪阴沉的。
  “咳咳咳......”
  孙伍将骨汤咳了一脸,忙用自己的袖口去擦,“沈小娘子,你别吓人成不。有时船到的晚,我们晚上还要扛的。虽说眼下用的不是陈哥的船,但夜里的码头黑布隆冬的,除了渔火,连点人气儿都没有。哎唷我去,你给我再盛一碗骨汤吧,越说我越难受,晚些让我娘老子去庙里给我求道符来。”
  “瞧你这胆。”
  李大河白了孙伍一眼,“虽然有些吓人,但我是不怕僵怪的。”
  沈小娘子就在跟前,总不能没有点男子气概罢。他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使劲摆出一副胆大的样子。
  “我说笑呢。”
  沈雁回一边与二人攀谈,一边忙活着手中的生意。她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原先就听谢婴说过第一位死者陈强是船工,没想到就是这二人之前的船老大。
  听这两人的意思,就是两日过去了,谢婴还未来这儿调查过?
  在搞什么。
  “大人,那,那不是沈小娘子吗?”
  眼下天露出一点微光,码头上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
  谢婴与明成没走上两步,远远就瞧见了桂花树下的沈雁回。
  若是不走近,她的小食摊混在一堆吃食摊子中,并不明显。但绑着两条鹅黄发带,身着绿袄裙的沈雁回,与路过的行人们相互攀谈,一颦一笑,格外惹眼。
  “竟在这儿遇见她,还摆了朝食摊子。嗯,尝尝看吧。”
  谢婴自言自语了两句,握紧了伞柄,加快了脚步。
  “大人方才不还说要吃碗馄饨的......大人,等等小的!”
  明成三步并两步,都跟不上眼前小跑的谢婴。
  “好香,怎么卖?”
  沈雁回正低头铲煎饺,便有熟悉的壶柑香轻轻拂过。
  当然,这声音也耳熟。
  大雍人素爱香,别说谢婴这样从汴梁城来的人,就是平头百姓们,也会在腰间坠上一只香袋,其中或放甘草,或放些晒干的花瓣。
  嗅上一嗅,浑身都是香的。
  壶柑的香味较花香并不浓重,只不过因职业的缘由,沈雁回的鼻子一向比较灵敏。
  “八文十只。”
  沈雁回指了指木檐下的小凳子,“那儿还有个位置,谢大人坐吗?”
  “坐。”
  谢婴搬过凳子,毫不客气一坐。他抬眼打量了这个小食摊,虽说不大,但五脏俱全。
  “谢,谢大人,您,您坐......小人给谢大人请安。”
  李大河与孙伍二人成日在码头做工,并未见过谢婴。
  只是眼瞧着此人相貌堂堂,又闻沈小娘子唤他“谢大人”,想必就是青云县新上任的那位。二人登时“嗖”得一声站起来,筷子一放便是跪。
  “嘘。”
  谢婴将指尖放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朝二人微微一笑,“本官只是出来用些朝食,用不着行礼,快起来。你们也坐。”
  “小的知晓了......”
  二人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浑身颤抖地又坐回了谢婴身边的位置,而后搬着两只小凳子,使劲地往一旁挪了挪。
  “哒哒哒。”
  每发出一声凳子摩动地面的声响,就是二人的凳子又挪出去几寸。
  “李大哥,你肩膀处都要淋湿了。”
  沈雁回将一叠煎饺端给谢婴,转身一瞧,沿着木檐聚拢的秋雨直直打在李大河的肩膀上,滴答滴答。
  “沈小娘子说的极是。”
  “不,不碍事。小的,我,我习惯了。”
  “坐过来些。”
  眼瞧着二人越坐越远,谢婴朝他俩招了招手,又奉上了他的招牌笑容。
  “啊......哦。”
  二人机械地往谢婴身旁坐了坐,欲哭无泪。
  这个笑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觉得自个儿的脖颈处凉飕飕的。
  明成靠在小食摊旁替二人捏着汗。
  谢大人在青云县倒是多笑,并不常见。
  可在汴梁时,不苟言笑的谢大人是最好相处的。万一谢大人要是冲着同僚们一笑,同僚们势必夜里睡前都要想破脑袋......
  梦里也想着:这小子是不是又要使什么坏水了。
  “好吃。”
  暄软又酥脆,竟结合得如此巧妙。
  谢婴才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来了青云县,多笑笑,显得他是位亲切的好官。
  他夹起面前的煎饺,片刻下来,就吃完了半碟子。
  “谢大人怎么想着到码头来用朝食了。”
  沈雁回给谢婴打好骨汤,端到跟前,“码头离县衙的路还是有些远。不说县衙会备好朝食,就是出了县衙走上二里,也有朝食铺子。”
  李大河与孙伍二人头都不敢抬,就想着速速吃完面前的煎饺,赶紧飞奔回船上。可听着沈雁回这样说话,他们更是连咀嚼都不敢大口,双双用余光去瞥她。
  这是已经熟得什么样子,才能这样轻快地与县太爷交谈呐。
  “县衙的厨娘告假许久了,连你祖母送的腊肉咸鸡,都是明成在晒,眼下都是捕快们或是县衙本有的几个仆从轮流做的饭。不过你这煎饺,很好吃......”
  谢婴戳着一只煎饺,抬眼看她,“比汴梁城铺子里头的还好吃。”
  “僵怪杀人”案未破,如今别说是请厨子,就算是想去牙人那儿雇几个人,都寻不到牙人,全都躲在家里呢。
  “沈小娘子你可知晓,咱们县衙的厨娘,就是那周仵作周恒的妻子......她年岁大了,又才丧夫,定是伤心至极,咱们也不好这个时候再请她回来做饭啊。”
  明成在一旁站着插话,拢共就只有三个凳子,他是没有位置的。
  沈雁回递给他的煎饺,他只能端着碟子站着吃。从前谢婴说话,他很少插话,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沈小娘子带动了,自打来了青云县,他总要插上几嘴。
  “那确实,不过......”
  沈雁回还想开口,却被谢婴打断。
  他捧着汤碗轻轻吹气,喝了一口,“毕竟是第一位死者是船工,本官亲自来看看。调走的吴大人几乎什么都未查清楚,那卷宗除了记上他们的姓名、年龄与住址外,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
  沈雁回唇角漾起一丝幅度,朝着那二人笑道,“那正好,李大哥,孙大哥。方才你们还说那人是你们原先的船老大,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谢大人恰好要查僵怪这案子,不如你们给谢大人讲讲......”
  “霍,沈小娘子真是妙语连珠啊。”
  明成在一旁一边咬煎饺一边夸奖,脸上露出自豪之色,“没想到谢大人才到青云县短短几日,你就已经了解到了谢大人这些高贵的品质。沈小娘子,你这话说得也太对了。我与你将咱们谢大人,那可是......”
  明成刚想开口两句,就见沈雁回转过身去,并不搭理。
  谢婴用手抵着筷子,打量沈雁回讲这话时,不经意间划过的那丝狡黠。
  她这是很想让他查这件案子?
  好夸!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啊,那日他走之前还好好的,我也不知为啥。不对,小的,小的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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