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谢枝意却不这么觉得,心病还需心药治,有些时候总是憋闷不算什么好事。
“太医说娘有心事,若是娘不为难的话,不妨和我说说?”
谢枝意也不想兜兜转转,索性开门见山直言。
卢氏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叹息着道:“还不是先前你爹那件事闹的,我当时天天担惊受怕,也担心着你在宫中会不会受人欺凌。当时听说你去了大理寺,那一整夜我都不得眠,好在后来太子出面救你离开,否则我……都恨我自己。”
卢氏自责不已,说起这些更是心痛如绞,泪眼婆娑,谢枝意见她如此心头更不是滋味。
倘若卢氏真不在乎自己,又何必这般呢?
“阿意,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当年如果我坚持就好了,也不至于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里头。此次恐怕也是你向太子求情救了你爹,救了谢家,对于这些,我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给不了你……”
“那日我们离京前往江南道之时,我更是心生担忧你不会来,好在最后你来了,虽说还是为了太子留了下来,但你那个时候应当就对他有了情愫吧?”
卢氏问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先前谢枝意对于萧灼的排斥尽数看在眼中,那日明明是离开萧灼的最好机会却又折返回去,想必那时候就动了心。
然而,落在谢枝意耳中只觉猝然一惊,“爹和娘那日的马车停在谢家门口,是为了特意等我?”
“自然,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等你又等谁?”说起过往,卢氏愈发觉得苦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你五岁那年我们无法等你,既然已经错了一次,又怎会一直错下去呢?我只愿今后能继续弥补当年对你的亏欠。”
她说得真心实意,谢枝意听后更是错愕,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误会了谢蘅和卢氏,他们还是一直惦念着自己。
原来……
原来那日他们并非不等她,是她误会了,他们一直都在等着的,从五岁那年一直等,一直等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偌大的欢喜汹涌而来,将她支离破碎的心塞得满满当当,前所未有过的喜悦令她不由喜极而泣。
“不,娘,你和爹已经给了我很多。”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卢氏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抚了抚她的青丝,“我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今晚留下来一家人一起用膳好吗?”
她说完这句,又有些担忧,“他……可愿意你留下?”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谢枝意破涕为笑,“娘,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改了许多,先前还将你和爹的信给我瞧。”
从前,谢蘅和卢氏的信都被萧灼扣着,一封也不会给她,现在不会了,就连此次出宫也只是和他说了一声就走。
要是按照过往的脾性他可不会忍耐这些,而是跟着她一起,所以谢枝意明白萧灼是真的转变了,他若非今日这模样,她也不至于喜欢。
卢氏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亦高兴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知道太子一直都对你很好,只是有些时候行事太过极端,我也没想到他如今为了你愿意让步这么多。”
顿了顿,又续道,“阿意,这世上男子太薄情,眼下太子对你一心一意不假,可日后若有了旁的女人……”
卢氏知道萧灼的身份太特殊,那可是太子,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空置后宅?
别看男人现在对她用情至深,但以后呢?她不得不为谢枝意着想。
“阿意,藏好你的那颗心,不必动情太深。”
卢氏只能劝说到这里,她没有和萧灼相处过,自然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谢枝意知道萧灼不是那样的人,萧灼要是认定了一人那就是一辈子,他要是真的有别的想法早该纳别的女人,更不必说为了她杀萧鸣、甘愿放弃太子之位。
只是这些,面对卢氏相劝的态度,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声“好”。
卢氏以为她当真听了进去,不怪她多想,只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像谢蘅这般只娶她一人,后院更是干干净净。
一旦人的权势滔天,获得的东西愈多,越是被困其中,不得自由。
是夜,谢枝意和谢家人一并用膳,除了谢蘅和卢氏分外高兴,还有谢浔安也很是开心。
“阿姐当真要嫁给太子?”谢浔安认真问她,“阿姐以前那么排斥他,现在愿意,是喜欢他,对吗?”
谢浔安年纪还小不通情爱,只是和一些好友相处之中莫名听了一耳朵,一想到和谢枝意没有相处多久她就要嫁人,心底又是落寞又是惋惜。
“今后我是不是不能随意见到阿姐了?”
偌大深宫,想要见一人何其难,也不怪谢浔安这么想。
谢枝意笑着解下腰间配饰递了过去,这是她贴身的东西,“别人见我还要看情况,但那个人要是浔安的话,就不会难。”
“浔安想要见我的话用这玉饰就好,届时将玉饰给宫人就好。”
谢浔安老老实实接过,将其贴身保管着。
今日或许是太过高兴和家人说了太多话,也是因着心中那块始终堆积的磐石终于瓦解,她前所未有的欢喜。
沐浴后,听着窗台雨滴敲打瓦片的碎雨声,她阖上眸正欲睡去。
忽而,紧闭花窗传来“嘎吱”的轻微响动,不过片刻,来人裹挟着满身风雨寒霜来到她的床前,冷涔涔的手触碰到她脸颊。
和着风雨声,他喟叹低喃,“阿意……”
第五十六章 想见你
冰冷骇人的温度爬上脸颊、肩头,像是蛰伏在黑暗沼泽中的毒蛇吐息着毒液,浇得她一阵心悸。
她还未熟睡,窗外风雨大作,雨声愈重,直到睁开眼来却见面前站着一道身影,那人俯下身,任由指尖在她面上描摹着,若非嗅到熟悉的雪松香,她恐怕都要以为是歹人闯入。
“阿意……”
萧灼浑身湿漉漉一片,却没有更换衣裳的意思,而是在黑夜中仔细凝着她的模样。
“阿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枝意分明让人给他传话今夜留宿谢家暂时不会回宫,感受着他手指上的湿意,倏然抬起手握紧了他。
指尖凉浸浸,寒意迫人,甚至要将她掌心的温度都要彻底逼退。
不过她没有放手,而是继续将其握紧,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你怎么这么晚来谢府?”
“想见你。”他如实说着,黑暗中浓稠的眼瞳落满相思。
不过是听说她今日不会回宫就已经受不住,迫不及待趁着瓢泼大雨赶了过来,总要见一见她,才能安眠。
“别碰我了,我的身子凉,免得冻着你。”
萧灼悄然将她的手松开,刚到的刹那是他情不自禁,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旁的事,纵然再想碰她,又不愿她因自己病着。
谢枝意起身点灯,仅点着一盏烛光就能照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
却见萧灼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一片,雨水顺着他的衣袍滚落在地,不一会儿地面就洇湿一滩水渍。
谢枝意错愕不已,“阿兄,你竟是连一把伞都不打?会生病的!”
她急急忙忙去翻自己的衣柜,从里头找来干净的巾帕和披风,“我让人备水,你得赶紧换一身干净的衣袍。”
她正想唤外头的婢女们入内,只听萧灼漫声笑道:“阿意,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夜半时分我在你屋子里么?”
谢家不比宫廷,宫中皆是萧灼的人,纵是他想要留宿长乐宫也不会有人乱说话,可要是今日谢枝意让外头的人进来那就是让谢家所有人都知晓萧灼来了,那怎能行?
“阿意,我用你方才沐浴过的水就好,至于衣裳,我已经让林昭去拿。”
话音方落,花窗被人从外头轻叩几下,萧灼长身玉立挡在窗前,从林昭手中将东西取过又将窗牖合拢。
新的衣袍是用牛皮布厚厚隔着一层,不会让雨水将里面的东西打湿。
见他准备得如此妥帖,谢枝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萧灼施施然抱着新衣去了耳房,木桶中水的温度已经变凉,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褪去衣袍,赤身踏入木桶中,这是阿意曾经浸泡过的浴桶,就连水都是她所用过的,仿佛她的呼吸都近了一分。
眸底无数墨云翻涌,念想在蠢蠢欲动,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这重欲压制着。
屋内仅燃着一盏微醺的烛光,一面是隔着一扇窗牖的雨声,另一面则是耳房时不时传来的水声,无不在拨动着她的心弦。
“公主,您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