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萧焱安排杨雪芸入宫并非因为我,而是冲着父皇去的。”萧灼低低说着,指腹在她瓷玉般的雪肤流连,慢条斯理解释着,“他想在父皇身边安插人,显然杨雪芸是最好的棋子。”
“阿意,今日此举我不单单是为了你报复他们,更是想要给父皇提个醒,纵然赝品生的再像,也不会是我那死去多年的母妃。”
一道惊雷割裂苍穹响起轰隆雷鸣。
宁寿宫,太后刚服下安神汤,萧禹就坐在她面前担忧望着她。
“今日母后受惊,是儿臣未能处理妥当。”
太后拈着佛珠,轻声道:“今日事端可查出什么缘由?”
“御兽园的宫人看守不利,叫棕熊脱笼逃出,那群宫人已经全部处死,御兽园中的百兽也已封禁,送回山中。”
他的回答并不能叫太后满意,太后皱了皱眉,“可哀家怎么听说你将太子杖责一顿,莫非此事和他有瓜葛?”
此话方落,萧禹拧紧眉宇,音色冷沉,“不知母后从何处听说的此事,太子行事乖张,朕只是因为旁事处置他,并非此事。”
太后可不信这些,冷哼道:“昔年那妖后将你惑得五迷三道,就留了这个孩子也能叫你的心始终偏着,三年前他的太子之位本就该废掉,而不是一直留到今日。”
“母后此言差矣,嫣儿从来不是什么妖后,一切都是朕强求,与她没有关系,和太子也没有关系。”只要提及离世的皇后,萧禹的心情不会太好,“母后若是没有其它要事还是早些安置,莫要听他人胡言乱语乱嚼舌根。”
萧禹没再继续停留,只要多留宁寿宫一步,寒凉的窒息感总能无孔不入钻入四肢百骸。
这是他的生母,却始终偏心着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即便今日他舍命相护都不能换回她的另眼相待。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强求。
萧焱正要入殿,正巧撞上匆忙离开的帝王,连忙俯身行了一礼,“陛下。”
“母后心情不适你多宽慰她一二。”今日诸多事情,萧禹只觉身心疲倦,忽而,他又想到一人,“那位杨姑娘的伤势如何?”
萧焱摇了摇头,扼腕叹息,“她的脸伤到了骨头,就算用再好的药也会留下疤痕。”
“真是可惜了……”
萧禹步子未再停留,林全安擎伞护送着帝王离去,萧焱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冷沉,毕竟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就这么毁了,当真可惜至极。
至于萧禹——
他牵着唇心情舒畅,何尝有方才的惋惜之色。
在看见杨雪芸的那刻他确实极为震惊,更是令他想到那位始终不肯将心给他的发妻。这天底下那么多相像之人,萧焱非要让杨雪芸到他面前碍眼,那就怪不得他下此狠手。
赝品别有所图,那就毁了那张脸。
他的皇后,可不是谁都能玷污的。
“太子的伤势如何?”萧禹行走在如瀑雨幕中出声问道。
王全安立即打起精神,“太子这次伤的不轻,恐怕没那么快恢复。”
萧禹有些懊恼自己下手重了些,可临下手前又记得萧灼再三强调不必留情,免得谢枝意看出破绽,想着后背一身血痕的儿子,他又想到了发妻。
毕竟,这是皇后唯一给他留下的,也是他强求来的。
“即日起东宫封禁,太子禁足其中,不得外出。”萧禹淡淡吩咐下去,又下了另一道旨意,竟是要将宫廷禁军大权交给三皇子萧凛。
王全安垂下眼眸,想着帝王轻描淡写的命令,殊不知金口玉言,只此一句又要叫盛京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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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谢枝意换上寝衣,湿漉漉的发丝拢在耳后慢悠悠用帕子绞干。
绿禾梳理着绸缎般如瀑青丝,对于主子留在东宫的决定有些不解:“殿下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回谢家去?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当真可惜。”
谢枝意翻过一页书卷,烛台闪烁着光芒,照亮这片阒静幽深的黑夜,她的容貌在火光掩映中越发楚楚动人,明亮生姿。
“没什么好可惜的,阿兄受了伤,我当照顾一二,等他伤势好全无再离宫也不迟。”
这几日她留在宫中和萧灼日夜相处,对于最先避如蛇蝎的态度已经好转许多,只要萧灼不再是曾经那样可怖之人,她尝试着换种相处方式也无妨。
二人到底相识多年,那些年里宫中禁庭他又是唯一可以依托之人,让她狠下心去不再管,她实在做不到。
更不必说萧灼此举是为了帮她解恨,恨意消是消了,他这番罪受的也着实太重。
绿禾和萧灼并不太多接触,概因太子不喜旁人在侧,故而对于谢枝意的心态转变她没有太大感觉,始终停留在最初他那狠戾冷绝的那一面。
“可是……公主就不担心太子是伪装的么?”绿禾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见过的人太多,心思不似谢枝意那么纯粹干净,“奴婢总觉得,总觉得太子此人说不出的怪。”
“怪?”谢枝意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萧灼的。
好在房中仅她们二人,绿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继续方才的那句话,“太子看似温和实则手段强硬,倘若太子当真想要放殿下离宫先前就能做到,何必这一次主动提及?因而奴婢总有种预感……好似这一切,都不太寻常。”
谢枝意和萧灼相处多年,他的心思隐藏太深,根本窥探不得分毫,也从来预测不到他的举动,故而并不觉得他怪异。
所谓当局者迷,也唯有绿禾这个旁观者看来才会清醒些,谢枝意也因她这一句醍醐灌顶,思绪逐渐变得清明,手中的书卷始终停留在那一页,不再翻动。
莫非,萧灼当真是伪装的?
可是——
她是亲眼见到萧禹杖责他,所有的鲜血做不得假,总不至于帝王和他同演一场戏设了局,那他图谋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不愿再往下深想,只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
脑海中一会儿闪现过三年前萧灼受罚的画面,一会儿又停留在凌霄殿那层染血的月牙白锦袍上,禾眉频频蹙起,绞得心脏难受极了。
她睡得不好,翌日更是无精打采困顿躺在榻上打盹,沈姑姑避开众人小心翼翼来到萧灼跟前轻声禀告此事。
“殿下,昨夜的蘅芜香怎么撤了?婢子见公主歇息不好,眼下都青了一片。”
曾经日日夜间点的蘅芜香能让人睡得更沉,更安稳,她不明白昨日萧灼为何那么做。
萧灼掀了掀眼皮,口吻凉薄,“她身边那个婢子心思太重,也叫她多思多虑,人的疑心再多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俨然,昨日绿禾和谢枝意的对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姑姑心头顿时咯噔了瞬,没能忽略掉太子眼底一闪而逝的狠戾杀意,声音轻颤,“那个名叫绿禾的婢子……殿下要如何处置?”
萧灼自是动了杀心,但顾念着谢枝意还是决定放她一条生路,“她有她的想法,何尝不能利用这些彻底打消阿意的顾虑?”
顿了顿,他慢悠悠续道:“想必今日孤禁足东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三皇子又接手宫廷禁军,沈姑姑,你和林昭二人将此事好好传出去,定要人人皆知才好。”
第三十四章 一盘死棋
萧凛昨日并未出现在萧忱的选妃宴席,倒是事后听说出了事端,有位姑娘容貌尽毁,太子也不知做了什么触怒圣上被迫禁足,连东宫都出不得。
得知此事萧凛风尘仆仆从宫外赶回,刚到凌霄殿外就见多年伴在萧禹身边侍奉的王全安朝他行了一礼,面上堆满笑意,“恭喜三皇子殿下。”
萧凛已知陛下将宫廷里的禁卫军交予自己,但他此次过来并非因为这桩事,而是别的事情——
深吸口气,他大步迈入殿门,“父皇。”
在军营中多年,与过往相比他成长不少,亦沉稳许多。
萧禹满意地看着日渐成熟的萧凛,虽然他有时也不叫人省心,但比起大皇子萧忱和四皇子萧然而言已经好了太多。
“起来吧,听说此次你又立了功。”萧禹将掌管禁卫军的兵符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是给你的,阿凛,莫让父皇失望。”
萧凛喜好武学,就连萧禹也没想到他能在军中立功,此次前往剿匪他的功劳最大,也叫萧禹不由刮目相看。
萧禹素来对他们严苛,鲜少赞赏过,骤然得了夸奖萧凛面上染上喜色,又惦念起母妃嘱咐过的话莫要喜形于色,只能硬生生将这场欢喜重新收了回去。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禁卫军的兵符可是帝王的左膀右臂,就连萧灼都没能拥有这样东西,今日萧禹竟然给了自己甚至还诸多夸赞,不由令他心生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