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己喝了这么多次避子汤,他又何曾真正避讳过?
  *
  当天夜里,顾青川回到西院,髹漆八方桌上放着一碗黢黑的药,瞧着一滴也不曾动过。
  进了里间,才看见“都放凉了,怎么不喝?”
  “这是留给大人的。”
  林瑜靠在床头打络子,络子没打成,几条彩绳在她手中变成一个死结,从傍晚拆到这时候都没能解开。
  她把绳结放在一边,讽刺道:“大人想要孩子,自己该好生调理一番。”
  顾青川已知道了陈太医跟她说了什么,“要个孩子有什么不好?你喜欢追风,以后也可以拿他打发时间。”
  她盯着他漆黑的瞳仁,“可你最初不是这样想的。”
  顾青川沉默一瞬,他最初的确没想过要她有孩子,可是——
  “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床边坐下,“你总说不愿屈从于人,有了一个孩子,我们一起教养他长大,他便成了你的靠山,还有谁能让你屈从。”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失信,说的仿佛还是为了自己一般。
  林瑜气到身子发抖,“可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更不想养大一个孽种。”
  顾青川面色瞬时沉了下来,冷声斥道:“女子嫁人生子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以为这是什么世道?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真能一人独善其身?”
  林瑜攥紧了手心,“我是什么身份?一个贱籍婢女。总督大人的心想变就变,那我呢?”
  顾青川攥住了她的手腕,眸光幽深,“我也想问你。”最初说恨他,难道这么久过去,就不曾变过?
  可一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他便后悔问了出来。不待她回应,他先拂袖起身,“你今日好好——”
  “从来没有。”林瑜径自打断,仰面看他,“你每碰我一次,我对你的厌恶就多一层。”
  顾青川亲眼看着她的话从口中落出。
  “好一句从来没有。”
  桌上的茶盘叫他拂落,叮叮咣咣的声音响彻整个西院,转瞬就止住了,剩下满地的碎瓷。
  夜色无边无际,凉风探窗入户时,亦是悄无声息。
  过了会儿,门口响起一声轻轻的吱呀。
  金环拿着烛盏,小心翼翼探进半边身子,见屏风边上有一个人影。一身素白的里衣,长发披落在腰际,微微低头,看不清什么神情。
  她轻唤了声,“姑娘。”
  “不用收拾。”林瑜道:“你回房里去,明早再过来。”
  这声音哪里像刚吵完一架,金环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安慰话,却是一句也没有用上。
  “那姑娘好生歇息,有事只管来叫奴婢。”
  房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
  林瑜在烛架旁剪下一段烛芯,才看清散落在各地的碎瓷。
  她弯身去捡,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才在他身边住了多久?隔三岔五就要吵架,以后说不准就要发展成互殴了。
  指腹不留神被划了一道,林瑜看着滴落的鲜血,忽然警觉起来。
  自己怎么会想到以后?
  *
  这夜气走了顾青川,他好几日都不再出现,林瑜又一次失去了出西院的权利。
  林瑜数着日子,当着丫鬟们的面,从柜下拿了月事带出来。
  她已经一个月没来月事,以前也有不准的时候,不过那时没做过能怀孕的事情。免不得还是要担心。
  现代的措施都不能保证百分百避孕,何况一碗避子汤?
  几日前林瑜还打算和顾青川说一声,现在已然改了主意,一点口风也不能露,也不能让丫鬟们知道。
  她用绘丹青时用的红色染料和水与粉膏混在一起,倒在月事带上,权且当作用过这东西
  丫鬟们知道她的月事带不让人碰,瞧见一眼,也就当真了。
  数日前那位太医开的药方,每日都有人煎好了送来,林瑜回回只喝一小口就倒掉,每餐的饭食也不再多吃。
  她不知现在是否有孕,不敢贸然吃些伤身子的东西,更不敢贸然进补。倘若没有,用了朱砂白白亏空身体,倘若有,他在胎中长得太好,也不容易落出。
  整个人都在顾青川的掌控之下,不打算去看大夫,盘算着再等两个月。到了八月,如若还没来月事,她就去试一试那些落胎的法子。
  林瑜正在琢磨,听得丫鬟回话,说杨瀚墨来了。
  她出门去看,这人是拖着一盘子书来的。
  他把托盘给了丫鬟,躬身朝她作揖,恭敬而小声地说道:“姑娘,大人知道您喜欢书,特意送了一些过来,盼着姑娘能够勤勉自学……”
  林瑜越听越不对劲,蹙眉瞥了一眼,最上面的两本书是《女诫》和《女宪》。
  最为正统的封建糟粕。
  杨瀚墨:“夫人,这些书读了都有益处,大爷说让您得空的时候把这些抄一抄,满了十遍再去找他。”
  林瑜:“倘若我不呢?”
  杨瀚墨一听这语气便知道完了。
  自己完了。
  他咽了咽喉咙,努力给二人劝和,“夫人,小人跟了大爷许多年,大爷待您是花了真心的,夫人何苦非要和他作对?”
  哪里是什么真心,分明是一片私心,亏他能偏颇成这样,说得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一般。
  “真不愧是跟了大人许多年。”林瑜面露讽刺,
  “你去回顾青川,我不抄这些东西,他要是喜欢《女训》《女诫》,直接纳一座牌坊回来就是。”
  杨瀚墨听到自家大爷名讳已经两膝发软,等到牌坊二字落地,他也跟着跪了下来,欲哭又无泪。
  “夫人……还是换一句罢……您不为自己想,就当是可怜奴才们。”这话让大爷听了,自己哪里有好果子吃?
  林瑜微微一笑,“我自顾不暇,绝不会抽空替别人着想,杨管事最是忠心的奴才,务必要原原本本把话带给顾大人。”
  顾青川在书房听到这句回话,面色瞬时铁青,几如乌云压境。
  杨瀚墨弯着身跪了半晌,才听得上首的淡声。
  “你自去领罚。”
  他心中巨石总算落地,砸出好大一个深坑,“是,大爷。”
  *
  那几本《女诫》《女宪》《女训》都被林瑜拿来垫了茶壶,一页都不曾翻开。
  夜里她早早就睡下,不妨被几声哀嚎吵醒。
  林瑜起先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挥板子的声音也落入耳中,才彻底清醒,披衣坐了起来。
  是金环几个人:的声音。
  她们在受罚。
  林瑜攥紧了被褥,心知这不过是顾青川的手段,自己绝不能这样任人拿捏。
  想是这样想,可听到外面又一声哀嚎,她到底没能忍住,掀开了帘帐。
  门槛边上躺着一本被茶水泼湿的《女训》,林瑜弯身拾起,尔后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第55章 卑弱下人
  顾青川立在院中,背对着她,瞧不出是喜是怒。
  她把怀中的《女训》抱紧了一些,径自走了过去,“这么晚了,大人还不歇息?”
  语气不见得有多好,可她先问的不是丫鬟,而是自己,顾青川微微侧身。
  她穿着白绫衫,青缎裙,身形比平日还要单薄,清凌凌地站在一边。
  乌发蝉鬓拥出一张皎白的鹅蛋脸,腮畔印着枕函上的芙蓉花,些微泛起粉意。眸子不像平日一般冷冷清清,而是微微惺忪,仿佛才从春榻上慵慵醒来。
  胸口怒气不自觉缓和稍许,顾青川冷冷扫她一眼,并未开口。
  林瑜知道躲不过,抱着怀里的《女训》,咬了咬唇,用袖子擦净上面的水渍,低声道:“今日这书才送来,我只翻了翻,还没来得及抄。”
  勉强能当作借口。
  顾青川这才道:“既看过了,想必能背上一段?”
  他一开口,打板子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院子里一片冷白的月光,落在人身上,也泛着凉意。
  林瑜沉默少顷,“婢子资质愚钝,已经忘记了。”
  “忘记就算了?”
  林瑜没有出声。
  顾青川见她不答,冷声道:“看来你房里的丫鬟和你一样愚钝,主子的东西,看完了就拿来垫茶壶?”
  林瑜心口一堵,不想与他继续说下去,垂首敛眉。“大人的书是我弄脏的,我会重新抄一遍。”
  顾青川不过是要她学会低头,听到这一句,目的便已达成,并不在意是否情愿。
  “明早送来正院,不许错一字,不许涂雌黄。”
  他留完话,也不看她,阔步出了西院。
  院中行罚的小厮们一溜都退了出去,几个丫鬟们趴在春凳上,一边痛呻,一边扶着彼此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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