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儿,活着才有希望。”
崔敬沉吟道:“不该,不该。萧山十六卫是个怎样的衙门,母亲和儿子都知道。如此天子近臣,没道理想要一人的命,还等这多年。”
听三郎这般说,王太太又抿一口茶,斜眼看崔敬,像是看夯货,
“你再好好想想。别让男女之事,将你脑子糊涂了。”
崔敬:……
学着王太太的模样,崔敬也喝一口茶,咳嗽一声,“阿娘,宋驸马没了的那年,今上即将登基,几位皇子罢免的罢免,出京的出京,掀不起风浪。宋驸马,是在今上的保护之下,方才续命多年。最终败在萧山十六卫背后之人手中,败在他皇权落败逃离京都的那年。”
王太太点头,崔敬继续,“先帝传位之人并非今上,而是萧山十六卫背后那人。”
“你说的极是。这些年我也在想,先帝属意之人到底是谁,事到如今是谁已然不重要。今上御极,已快两年,还能闹出什么乱子来不成。只是从来护卫陛下的萧山十六卫落到旁人手中,终究是个祸害。
这幕后之人但凡还活着,就不会安命于此。我不想你牵扯进去,也是这个道理。
五公主驸马的位置,有个什么讲究,我参详不透。
但有一点我知道,哪怕今上看重五公主,想要驸马好好活着,驸马也时时刻刻活在萧山十六卫的监视之下,随时命丧黄泉。”
——
崔敬从正房出来,正午的点点光亮,照耀大地。冬日斜阳,懒洋洋,令人昏沉沉想要睡过去。他漫无目的行走,小径蜿蜒远去,丛丛金钱草匍匐脚边。他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没有章法。
及至仪门,小厮西风跑来迎他,“郎君,今儿个午膳,打算在何处用?在清月居如何?”西风见他颇有几分浑浑噩噩,在前引路,细心留神。
崔敬也不知听见了没,沉默片刻点头。
西风不欲见他如此,说起午间菜色。后厨的娘子,才打发人来,说是三郎君难得归家,准备了香酥鸭、水晶虾、田烧鹅……再有三郎君最喜欢吃的五溜鱼2。
见崔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不似从前一般挑几样自己喜欢的,西风思索着崔敬的喜好,点了几样。
崔敬木然点头。
如此这般,西风搜肠刮肚找寻可以言说的东西,一一说来。还未说到一半,清月居就到了。午膳时分,西风不敢离开,看着崔敬一样吃一点儿,半点胃口也没。不好在劝,当即命人撤下去。
哪知,撤走午膳的小丫头子还未出门,就听外头来人禀告说,
五公主府上侍卫长,林彦请见。
西风心道:嘿,这下该有精神了啊!
偏头去看,但见崔敬像是换了个人,浑身气焰高涨,“来人,请林侍卫长,小花厅见客。”说着,腿脚利索收拾去了。
嘿,还真是如此。
崔敬收拾一番去往小花厅,见林彦长剑怀抱胸前,很不情愿的贵脚临贱地模样,嘴歪眼斜,哪有在秦叶蓁跟前的乖顺模样。
不跟他计较,崔敬命添茶倒水,“林侍卫前来,可是为了那狩猎图?”
林彦昂着下巴点头,“快些送来。公主问我来着。”
崔敬早有准备,令西风去取。当然,这狩猎图很有讲究。原样临摹自是不会,当中关键那两人,被崔敬隐去,只留下几位面熟之人拱卫先帝。
狩猎图到手,林彦没好气说道:“听说将军在探查萧山十六卫?”
崔敬面不改色胡诌,“不曾。”
“哼,将军想骗我不是!”林彦将人从头到脚打量,“我们公主那日便说了,将军肯定藏了话,不想告知,这几日令我看着将军呢。我们公主是什么人,聪慧着呢,就将军这样……”又是一个蔑视的眼神,“能瞒得过去?!”
一时崔敬不知该笑还是生气,一来秦叶蓁真了解他,二来,这林彦忒讨厌,
“萧山十六卫,是衙门里的事。跟狩猎图无关,还望林侍卫传话公主,无需担心。”
“谁,哼,谁担心你啊。”林彦不屑。
崔敬气得发笑,“不担心就好。”
林彦别别扭扭,“我们公主还让我来传话,说你要是真的在查萧山十六卫,劝你悠着点儿。那可是今上暗卫,直达天听,将军若还想在京都为官,最好不要得罪他们。”
这话,惹得崔敬心中似有似无的疑惑越发明显,“这话公主就是如此说的?”
林彦来了脾气,腾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好,还是觉得我们公主多管闲事。我告诉你,若不是可能事关金光寺,我们公主才没空搭理你。”
崔敬不想和一介武夫纠缠,“公主担心我,得罪萧山十六卫不好?”
“哼,算你不是太蠢。”话已送到,任务完成,林彦不欲和这厮多言,当即走开。
第23章 023 如她那日所言,放开手,朝前走……
得了秦叶蓁的关心,林彦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样子,他的话何须在意。这日午后,崔敬先且开心半个时辰,往后却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无他,只因心中那似有似无的疑惑不明,愈加清晰。
诚如王太太所言,萧山十六卫关注当年的长秋亭,关注五公主和今上,其背后之人尚且不知是谁,这些,崔敬料想应当为真。其余的,泰半是王太太恐惧之下的猜想,做不得真。
而今萧山十六卫再次出现,所图不小。
只是不知,他们想要寻找之人是秦叶蓁?还是自己?
崔敬思索着,眼角眉梢的笑意逐渐散去,冷冽如寒冰的气势陡然萦绕周身。
这人,只能是自己。
五公主什么也不知,她连萧山十六卫没在今上手上都不知。他们万万不会主动给她第消息,授人以柄。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疑团迎刃而解。
当初小王爷被掳,是为拉自己入局,而今送到秦叶蓁手里的,则是无关痛痒的画像,是为在秦叶蓁跟前将这事扯上风月往事的印记,不必传到陛下手上。
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们母子。
然则,他崔敬不过是一个殿前司副使,还堪堪回京,算得上一无人手,二无权势,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联络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突然,崔敬朝外喊人,“西风,金光寺的赵娘子可是还在?”
“回郎君,赵娘子还借住金光寺,今日一早得了皇后娘娘诏令,入宫觐见去了。眼下还不曾出宫。”
崔敬点头,“让人盯着点儿。”
是时候,见见这位赵娘子了。
未过几日,得知赵娘子即将启程归家,崔敬安排手下之人,“选几个机灵的,将林彦的人马引开。”
无论他此行结果如何,都不能再将公主府牵扯其中。
领命的小子犹疑道:“公子,林彦像条疯狗?哪怕引开,估摸也撑不了多久。”
“无妨,一两个时辰足以。”
他和赵娘子的正面交锋,是否就在近日还未可知。一两个时辰,绰绰有余。
是以,崔敬编了个由头,说是家母病重,在家侍疾,告假一日。乔装打扮,辰时一刻出门,及至封丘门,正好辰时三刻。
年关节下,出入城门之人不少。男女老少,书生客商,俱是笑脸盈盈。偶有一二,手上拎着年货,口中念叨着今年收成。如此场景,于透不过丝丝光亮的云层之下,诡异却又祥
和。
崔敬站在城墙上,看着来往人群,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不知何时,从城内出来一辆光鲜亮丽的马车,瞧那模样,似是皇家之物。定睛一看,公主府的徽记,挂在穗子下,迎着阵阵北风摇曳生姿。
原是秦叶蓁出城。
马车过城门,侍卫上前搭话,丝毫停留也无,一径越过层层百姓,蜿蜒走向远方。
到日子了,又到每月给宋驸马上香的日子。
待秦叶蓁的马车再也瞧不见,崔敬缓缓下城门,跨马前行。矫健身子如利剑,似要穿透这无边的云层,将上苍的光亮照耀人间。
目下的金光寺,香火依旧鼎盛,不见丝毫颓势。右厢房的赵娘子,银狐斗篷在身,手上拿个手炉,昂头看向天际。似在等待谁人。
突然,她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丫鬟,“去,炭火凉了,添上些新的来。”
小丫鬟得令,穿过一个个箱笼走开。此地,唯余赵娘子一人。
崔敬在暗处见状,知晓她这是早就在等自己,悠悠然下来,隔着三五个箱笼问话,
“赵娘子好手段,这就要走了?”
赵娘子也不含糊,“崔将军来得早,传闻果真信不得。都说崔将军喜好偏门,不走正道,我想着,怎么着明日或者是后日来呢。”
看似夸奖的言语,崔敬却知道根本不是夸赞,而是说,你来得早了,晚一些我方才会告诉你。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崔敬用短剑敲敲箱笼,结结实实的沉闷声响,显见确有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