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直视帝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秦玅观瞧了反倒来了兴致,问起了她的名讳。
  孩童用浓重的乡音回答了她,好奇地打量着秦玅观和唐笙身上的配饰。
  这是玉佩。秦玅观指了指身前用明黄色丝绦缠绕起的龙纹玉,又撩起了唐笙身侧的腰牌,这是牙牌
  朕是皇帝,她是蕃西大军参赞,领正一品太女少傅衔。
  第226章
  荒郊野岭的积雪沉积已久, 早已结上了层脆壳,马蹄破冰层,长箭穿云破风击倒疾驰中的轻骑, 一时间激战中的众人已分不清是碎冰声还是裂骨声了。
  挑衅再三,丹帐兵终于朝伏击圈追去, 马鞭快要甩出火星子, 了才勉强跟到距离红缨兵三四十仗远的位置。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袭来,将雪地扎成了刺猬,红缨兵利用马匹优势分散走位,甩开数不清的兵马。牵头追击的小队人马举着飘扬的汗旗,百十人拱卫着中央十来岁的白衣青年人。大鱼上钩了, 林朝洛欢呼了声,将鸟铳丢入亲兵怀中,抄了装满短箭的连弩。
  未曾披甲的丹帐轻骑成了活靶子,林朝洛一箭撂倒一个,快意澎湃, 嗜杀的斗志燃起了矢志不渝的报国心,感染了紧随着她的红缨兵。
  盔甲上的鲜红流苏化作星火, 随着马匹疾快速与等候已久的齐军先锋回合, 即将点燃这茫茫雪原。
  同一时刻,出阵追击的丹帐人弓箭几乎要射完了,追在最前的咬牙切齿地挥舞马鞭,企图冲上前来用上他们占上风的马刀与红缨兵搏斗。
  林朝洛一梭短箭打完还不过瘾, 但又碍于伤手无法填装,环顾四周将连弩抛给了亲兵。只能看, 不能击杀,林朝洛心痒痒的。
  彼时汗旗拱卫的青年人正张弓搭箭, 动作还算熟稔。林朝洛立起拇指测算起他瞄准的方向,知晓这一箭是冲着自己来的。
  火铳!林朝洛吼道。
  她回首,见几个红缨兵正欲赶上前护卫她,气得直骂人。
  手指头是冻肿了么动作这般慢!
  林朝洛不想退,她坚持到此刻就是要将这条大鱼捞上来,策马远离了必不会有安危忧惧,可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亲兵使出全力将火铳抛到她手上,林朝洛顾不得伤手,扯缰展臂接住。
  铳口架在了臂弯,林朝洛击发,弹丸随着灰蒙蒙的烟喷出铳口,飞向众人拥护的库莫可汗。
  达窝尔瞪大了眼睛,看向飞来的弹丸,身体僵在了原地,还是从小伴她长大的侍卫扑了上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弹。
  达窝尔退开侍卫的尸首,再次从弓囊中取出破甲箭瞄准林朝洛。
  大帅,快闪开!小旗呼喊她。
  林朝洛夹着火铳,扎着长杆装填弹丸,神情镇定。围着她的红缨兵急得冷汗直流,恨不得将她拽远些,奈何林大帅夹着马肚前行,犹如游蛇,恣意穿梭在沙场上。
  再一次架起火铳时,长箭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在林朝洛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浓烟飘散的方向,看着那年轻的汗王如同枯木桩那样坠下马来,引的随从与护卫扯起马蹄规避踩踏他的躯体。
  紧随其后的机动中的马匹来不及躲闪,因为撞击而摔下马的丹帐兵愈来愈多了。
  放箭,放箭,放箭!林朝洛振臂高呼,冲上去,击溃他们,咱们就要一战成名了!
  穿云箭发出尖啸,散在雪地中的星火与漫长的红焰交汇,撕开了追击的丹帐兵。
  林朝洛的坐骑累得只能缓缓前行了,她抚着马鬃缓缓前行,亲兵们下马拖拽地上的汗王尸首,拖了一半见还有气,便将人架到了林朝洛跟前。
  林朝洛俯身,单手提起半死不活的达窝尔:长得像是齐人,年纪也对的上。你是静和殿下的子嗣罢。
  达窝尔啐了口血沫,恶狠狠地看着她。
  身后响起斥候通报声,林朝洛松开达窝尔的衣领,看向身后。
  大帅,瓦格有异动,似是派人来救援了。斥候抱拳道。
  眼下丹帐与瓦格皆到了唇亡齿寒的境地,单倒哪一个,另一个存活都不会太久。林朝洛敛眸细思,再抬首时眼底笑意深了。
  叫方总督不必藏了,兵力全压上,这是最后一战了。
  *
  唐笙随秦玅观进入学舍。
  十八虽只在御林司念了几年书,但办起学舍来有模有样,朝廷拨下的银子同商人捐赠的都用在了刀锋上。
  唐笙甚至看到了依照科举天字号试场建造的试舍,便利女孩儿们模拟科试。
  十八要好好赏一赏。秦玅观低声道,你说,我该如何赏她?
  她的声音只有唐笙能听着,唐笙避开旁人的视线,悄悄凑近了些:我觉着,除了银钱和官位,还要允她吃上御膳。她馋御膳房的菜色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秦玅观当机立断:朕赏两个厨子到她府上。
  唐笙头点得飞快:御膳房那些膳食用材也不是寻常地方能买着的,十八又是个爱攒银子的
  秦玅观:她想用什么,到御膳房报上,从朕的食库里调。
  唐笙的头点得更快了,衣裳裹得太多,脑袋又小,人瞧着像是在个壳子里动作,分外可爱。秦玅观后仰了些身,确认无人能瞧见,探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欸呀,好多人!唐笙脑袋缩进了壳子里,小心翼翼地回望了眼,埋怨秦玅观的声音更低了,陛下不正经。
  秦玅观也不与她辩,兀自行进,示意朝臣们跟上。
  她今日带的全是身边的女官,有意叫孩童们瞧见。唐笙走得慢,得以一一瞧清她们。
  权势真是天下最能颐养气度的东西,迈入学社的每位女官眼中都闪烁着锐利的光,交谈的也全是国家大事。
  那官袍上的暗纹,刺绣精美的鸟兽补子,佩在腰间以示身份的香囊与牙牌,无一不彰显着华贵。
  她们或执革带阔步向前,或扶长剑拱卫主君,或交叠着双臂面目和善地与幼童交谈,举手投足间皆是权势浸染出的庄重,叫人觉得不怒自威。
  孩童们一路随行,听着她们谈论军报,辩论朝政,指点江山。
  女官之中有人谈起了蕃西近来的连战连捷,说起了方大将军沙场点兵的威武气魄,也谈及了嗣君的大才,圣主之英明。
  这些话有些是说给孩童听的,有些是说给秦玅观听的。平日里秦玅观不喜这些,如今却为了给稚子们埋下一颗种子,有意忍下了。
  唐笙本想脱了披袍,好让自己显得威严些,衣裳刚解了一半便被秦玅观一个眼神打老实了。
  再向前便是督学所在的正堂了,秦玅观并急着向万世师表牌匾下的孔夫子行礼,而是翻起了博古架上的教习范本。
  怎么打眼望去净是儒经。拇指碾过书页,那些读烂了的字句浮现眼前,秦玅观眉心微蹙,除了这些,也要添些旁的。
  督学作揖,恭敬询问:求陛下指教!
  经史子集这些都该学,多添史书,农商冶铸各家杂学多少也要学些。她说得内敛,但足以学督听出话外音了。
  正说着话,堂外传来通报,说是有要紧军报。
  唐笙眼尖,当即端来交椅供秦玅观落座,接引女官面露喜色,步伐匆忙,还未入堂便呼喊起来。
  启禀陛下
  林帅与方总督一战擒双汗!辽东大捷,辽东大捷啊!丹帐大军悉数被擒,瓦格内乱,已有七部来降!
  秦玅观靠上交椅,双臂落在护椅之上,神色淡淡的。
  皇帝不发声,朝臣也不敢说话,旁人并不知晓秦玅观在想些什么,但离她最近的唐笙能觉察到她每个细微的表情。
  陛下的指节屈起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多回才停下来。
  陛下唐笙轻声唤她。
  秦玅观抬眸,迎上她的视线,眼底眸光烁动。
  赏。秦玅观扬起个志得意满的笑,声调却有些发哑,大赏。
  唐笙抿着唇与她相视,旋即直身传达她的话。
  陛下有令,辽东一战,凡有功绩者她吸了口气,稳住发颤的音调,大!赏!
  紧绷得氛围顷刻间松动,朝臣弹冠相庆,差役与宫人亦流露出内敛的笑意交换起眼神,就连懵懵懂懂的童稚也为这氛围感染大着胆子欢呼起来。
  唐笙清了清嗓子,起头道:恭贺陛下!陛下圣主宏才,平定边乱,建这盖世之功,扬我大齐国威!
  她撩袍跪了下去,众人相随,叩起首齐声恭贺:
  恭贺陛下!吾皇圣主宏才,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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