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不喜欢怯懦和顺从,一味的低眉顺眼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无论身处何位, 拥有尊严才叫活着。
初见唐笙时, 她事事顺从,动不动就下跪,仿佛是个人都能去踩她一脚。秦玅观观察久了,意外地发现, 她虽然总随着人群垂首,但脖颈和肩颈却总像不受控制似的按不下去, 那骨节清晰具有力量感的指节也好似在暗示,这人其实是个有脾气的犟种。
榻上的事, 这小犟种从前也都顺着她,但凡秦玅观多哼一声,她就收手。事事受人顺从多没意思,秦玅观宁愿被唐笙像现在这样对待。
犟种秦玅观咬碎了字音,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您说什么?唐笙同她面颊贴着面颊。
秦玅观咬她,唐笙温吞水似的回应,耐心等待她发泄完。
这次没有离别前的缱绻,秦玅观撩拨着犟种,只图一个尽兴。
唐笙问她什么她都不答,以犟种的方式回击犟种。
红烛的光晕逐渐清晰,脱了力的秦玅观听到唐笙问:
您是不是担心,我会和唐简的结局一样。
秦玅观不答,只是强撑着精神,抱紧了她。
唐笙觉察到她收紧的臂弯,又将凉凉的眼泪蹭在她的心口。
秦玅观是真的又累又困,耳畔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记忆的最后,唐笙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话,可秦玅观只听到了喜欢两字。
*
翌日清晨,方汀传达了辍朝令。
这是秦玅观开年来第二次辍朝。她揉着腰起身时,枕边已经空了。
方汀秦玅观清咳了声,更衣。
陛下,早朝已过,您大可再歇会。方汀帮她穿上翘头履,探身去取大袖衫,今日晴好,唐大人路上估计好走些。
秦玅观忽视了她的后半句话,方汀觉察出不对立即收声。
片刻后,方汀见着秦玅观展开掌心,遮挡灼眼的阳光。
今日叫晚朝,议事不停。半个时辰后,摆驾英武殿。秦玅观说。
陛下?方汀有些担忧,您这才歇了几个时辰,国事虽然繁重,但也得歇好了才有精神处置。
今早为何不叫朕。秦玅观拧眉,不悦的情绪凝于眉心。
方汀不敢为自己辩解,咽下委屈等着秦玅观斥责。
秦玅观只是长舒气,什么都没说。宫娥们不敢耽搁,加快动作给她更完了衣。
以往唐大人走时,宫内的氛围总会轻松些,这回反倒变了。
秦玅观处理政务时,宫娥们大气不敢喘一声,端茶送水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打搅了陛下。
殿外,小宫娥向方姑姑打听情况。
方汀一脸惆怅,想要诉苦,但又不好开口。用一句这不是你们该打听的便将宫娥们打发走了。
晚些时候,方汀入内递消息,殿内的氛围才松动了些。
陛下,礼部和宗正寺的递来公文,说是新推的十五位宗亲名单。方汀察言观色,见秦玅观抬眸,便迅速将公文递了上去。
今日有辽东来的折子么。秦玅观便读手上的公文边问。
回陛下话,不曾有。方汀答,不过仔细算来,再有两日,沈太傅该到京了。
知道了。秦玅观揉着眉心,退下罢。
方汀见她句句有回应便知道秦玅观消气了,后退时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唐笙何时走的。秦玅观搁下文书忽然叫住她。
方汀可算逮着机会了:陛下,唐大人是辰正走的,她托奴婢将这个交给您。
秦玅观勾手,方汀举着叠好的纸笺迅速呈上。
怪不得要折着。秦玅观低低道。
方汀以为她在同自己说话,微微抬眸。
只见方才还被折子搞得焦头烂额的陛下,此刻眉心已然舒展。
墨色很深,纸背能透出轮廓。
方汀怎么瞧怎么觉得那很像是只大王八。
五感灵敏的陛下发现了她的视线,冷冷地回望过来,方汀果断低下了脑袋,快步退出内殿。
小宫娥连忙迎了上来。
姑姑,奴婢能进去换茶吗?
方汀颔首,宽慰她道:去罢,陛下已经消气了。进去后,双眼不要乱瞧。
*
唐笙正午到了幽州,刚下马便有百姓迎了过来。
唐大人回来啦!
唐大人可曾用过饭?
几日未见唐大人了!
唐笙将马绳交给差役,微躬着身作揖,谢过各位乡亲的好意方才进入府衙。
十八抱着大碗饭,正倚在廊檐下狼吞虎咽。见唐笙过来,两眼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她斜背着的药箱。
看什么看,我的午饭呢?唐笙负手,笑盈盈道。
方十八恼了:我的蒸糕呢,我的酱鸭呢,我的烧鹅呢!
这都第二回了,十九你是满嘴
话未说完,唐笙便打开药箱,露出里头的东西。
十八喉头吞咽,一把薅下唐笙的药箱。
马上还背着些呢。唐笙道,叫这几日当值的官差都来吃些吧。我来时店家成品不多,干脆都买来了,也不知够不够。
哪呢,哪呢?听闻要分给连日辛劳的官差,方十八撕鹅腿的手一滞,硬生生忍住了腹中馋虫,我去招呼他们。
这呢!帮唐笙牵马的差役应了声,挑着担子过来了。
你这是买了多少?十八插了筷子,向前几步。
好像确实有点多了。唐笙屈指刮了刮鼻梁,路上我还和随行护卫去官驿换了马。
方十八是个侠义人,她当即就要自掏腰包垫上一半银钱,唐笙忙拦住她。
我有钱。
这得花了多少月俸,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唐笙不接,心道,她这银子还真跟大风刮来的似的。
十八也烦磨叽事,拍拍唐笙的肩膀道:下回我
欸,十九,你这脖子怎么了?
唐笙没反应过来:怎了?
十八的指尖晃了两下停在了唐笙锁骨附近,但未曾碰到肌肤。唐笙垂眸观看,脑袋嗡了声,立马将领子裹紧了。
蚊虫叮咬的!
京中这个时节就有蚊虫了吗?
可不是,我那间房临着花花草草,夜里蚊虫可多了!
解释完,唐笙也不管方十八信不信,刮风一样跑回厢房,插上插销。
唐笙不在的这几天,十八将这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上的铜镜也是一尘不染。
她对着铜镜,将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昨夜秦玅观和她置气,将她能够到的地方咬了个遍脖颈、肩头、锁骨、心口痕迹连成了一串,唐笙至今记得肩头的痛感。
陛下可能是属狗的,一口尖牙给她咬成了花王八。
唐笙重重叹了口气,将内袍系得更紧了,好让脖颈完全遮掩在素白的交领之下。
影响自身安全的事,唐笙本是不想做的。
但是唐笙越想越不对劲,原著里并未有彻查辽东贪腐案的事。这事实际是从蕃西移到辽东的,也就是说,原书的细节剧情发生了改变。无论如何,这件事是需要去解决的,不然秦玅观将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秦玅观既然不允她去,那自然是有她的考量。但唐笙总觉得这里头不止她忧心自己这条,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唐笙想来想去,只能联想到秦玅观可能因为唐简的死,格外重视起身边人的调派,生怕她也重蹈覆辙。
整理完衣裳,唐笙重新出门,那两箱肉食已被瓜分完了,唯余框中几块蒸糕。
她洗完手才取了一块嚼食,向吃得满嘴油花的十八打听事情。
你知道辽东彻查贪腐的事么?
知道啊,邸报上都写了。赵尚恪通敌被斩的事我也知晓了。
这事僵持住了。
僵持住了?不是沈太傅在查吗?
方十八动作一僵,被唐笙拉回了里屋。
唐笙又是阖窗又是关门的,屋内一下暗了下来。
怎么了?十八问。
这差事估计牵连了一大帮子人,沈太傅查不下去了,僵持住了。唐笙惆怅道,我想接下来,陛下不允。
这可不是个好差。十八拉了长凳兀自坐下,手里还捧着饭碗,唐大人过去也去辽东彻查过,最后也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