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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祁昼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但上课铃响了,我们便分开各自回班级了。
  我从小看似散漫随性,其实极为偏执。我不想做、想不明白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好。同样,我认准的道理、认为对的事情,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那晚,我看到秦盈真诬陷祁昼,再用父母地位施压,我第一次真实而切身地体会到了不公。
  而这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我透过窗户逐渐窥探到了真实的世界。我意识到我作为我父亲的儿子,特权制度的享有者,其实也是这种不公的一环。
  我甚至渐渐发现了……我崇拜的父亲、我引以为豪的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干净。
  我质问他时,父亲平静地回答我:“周灼,世界是灰色的。”
  我知道我幼稚,因为我想不明白。
  我也知道我自私,因为我不可能真的做出告发家人,大义灭亲,伤害父母的事情。
  但我至少可以选择我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自己想要信奉的原则。
  既然下了决定,我就会极其投入。我不打游戏了,上课也好好听了,尤其英语成绩突飞猛进,连我爸妈都啧啧称奇。
  我那段时间忙,原本和祁昼也不是同班,只有几个大课在一起,便没再一直粘着他。现在成绩出来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炫耀。本来一下课我就想去,但祁昼说今天有晚自习,让我直接等下课了来他班里找他。
  我知道祁昼晚上总是留在教室看书,只是一般更喜欢一个人呆着,难得找我陪他,我心里更高兴了。
  这个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大部分循规蹈矩的学生早已洗漱完上床等熄灯,老师也走干净了。但当我走到祁昼教室门口,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嘈杂吵闹声。
  先前秦盈真的事给了我心理阴影,我二话不说快步上前。门口一看,还真是这位姐。只是这次倒不是她一个人了,还围着几个祁昼班里的。
  人这么多,估计也弄不了什么阴谋,只能是打算恶心人了。
  祁昼坐在教室最后。秦盈真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反而是边上一个女生气势汹汹,声音尖锐。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懒得听,直接一脚踢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往祁昼边上一坐,扬声道:“怎么?谁要欺负我昼哥?”
  我这出场应当十分突兀,所有人都为之一愣,非常莫名其妙地打量我。但我一贯脸皮厚,秉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人生哲理,翘起二郎腿,还上手大大咧咧地搂住祁昼的脖子:“昼哥是我在罩的,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我周灼过不去。怎么着啊朋友们?”
  原谅我当时古惑仔电影看多了,有些入戏。
  教室里静了半分钟。然后,打破沉默地竟然是祁昼。他惯常有洁癖,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此时却竟也仍由我搂着肩……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昼哥?”他低低地在我耳边重复这个称呼。
  第45章 我在雨中坠下
  不知怎的,我半边身子一麻,耳朵一下就红了。我这样叫他,纯粹是模仿兄弟帮派,又想着要给祁昼长脸,不能把他叫成小弟。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他这么一重复,没来由的似乎带来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咳咳!没人欺负人好吗?而且你们能不能严肃点,不要这么眉来眼去的!”开头质问祁昼的女生终于忍无可忍。
  我找祁昼的次数多了,他们班的人也基本都眼熟,所以记得她——说话人叫孙晓佳。一班的副班长,成绩中上,家世中上,人缘很好,爱打抱不平,又有些傲慢、自命不凡,总想做正道的光。
  孙晓佳转向祁昼:“说回正事。祁昼,你今天课上那样说盈真的模考英语作文是什么意思?”
  “你指什么?”祁昼淡淡道,身子还懒洋洋地挨着我。
  “还装蒜?老师让你点评盈真作文时,你说’写的很好,可惜出现错了地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孙晓佳咄咄逼人。
  她边上其他几个学生也跟着起哄,见祁昼不理,还拉着秦盈真说:“盈真,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先前他欺负侮辱你,现在还诬陷你,我们给你出气!”
  秦盈真没说话,抽出手来。
  又有人对我说:“周灼你看明白没有?到底谁给谁泼脏水欺负人?”
  我眼睛也不抬:“祁昼从不扯谎诬陷,而在场谁能做这样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话音落下,我和秦盈真视线短暂交错,这女孩的眼神冷得真不像个象牙塔里的学生。
  “周灼这儿没人想和你斗嘴。”孙晓佳将炮火转回祁昼:“祁昼,你不说话是不是心虚?那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你是要诬陷盈真?”
  “好,那我就说清楚。用错地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祁昼揉着太阳穴:“她这文章是抄的。去年3月的经济学人在刊文章,讲人工智能的国际影响。句式、论据、表达约七成完全一致。而且经济学人是经典英刊,学校里教的却是美式英语,秦盈真这篇文章不伦不类,大部分地方照搬,有些又自相矛盾。实在漏洞百出。你们会上网吗?英文标题抄给你,自己一查便知。”
  他说罢,扬手就从软面抄上撕下一张纸来。行云流水地写下‘《the obal economic impac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一行字。围观的学生先是哗然,而后鸦雀无声。秦盈真的脸色愈发难看。
  孙晓佳有些慌了,她下不来台,色厉内荏地喊道:“好,我会去查的。但就算是真的那有怎么样?又不是什么正经考试,一次模考罢了,借鉴学习一下有什么不行。反倒是你,世上英文文章那么多,你怎么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是不是就指望抓盈真的把柄?是不是就想着装逼?这下你可开心了!”
  祁昼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电视剧吗?”
  “什、什么意思?”
  “那和我看外文资讯杂志是一回事。我本来就每期都看,就像有些人看新闻联播或者八卦周刊,”他淡淡道,“还有事吗?没事出去,我要看书了。”
  我听着险些笑出来,祁昼真是个腹黑毒舌。虽然平时我也经常被他气得不轻,但现在看他枪口对外真是太爽了。简直是打脸爽文。
  围观的那几个祁昼的同班同学已经自觉无趣溜了,只有孙晓佳还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这时,始终沉默的秦盈真终于开口了。她长睫垂下,便是三分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立刻没人敢质问她了。
  秦盈真柔柔地说:“谢谢晓佳,也请你帮我谢谢大家。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和祁同学可能有点误会,我想和他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孙晓佳赶忙安慰了她几句,就乖乖离开了。
  教室里便只剩下祁昼、她、我,三人。
  “周灼,你还要在这里吗?”秦盈真说:“我想和祁昼单独聊聊。”
  我动也不动,嗤笑道:“老子才不走。谁知道你又要自导自演什么戏。昼哥在这儿,我就在。”
  “行,随你。”秦盈真不演了,“反正你帮着祁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算了……正好,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和你也算有点关系。”
  “你要干什么?”我警觉地问。这女人就是条毒蛇,真后悔没随身带个录音笔。
  秦盈真站在教室最前面、黑板下的位置,双手抱胸,仰靠着讲台边。她眼尾还带着红痕,神色却是截然相反的傲慢逼人,看起来十分违和古怪。
  “祁昼,你英语这么好,平时还看原文书,是因为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吗?”她轻轻笑着,仿佛闲聊,“对哦,你妈妈是挪威人吧?你在挪威长大,那边英语普及率很高,也难怪我英语考不过你。啊,不对,你最近的月考好像退步了,比以前低了几十分呢。”
  “这可不行啊,祁同学,”秦盈真说:“高考近了,你没了保送面试资格,家里又那么困难,要怎么办呢?”
  我诧异地看向祁昼。我最近准备雅思考试忙得昏天黑地,和祁昼见面少了,只是每天早晚固定闲聊。他只说看到的花草猫狗、读过的诗集文章,从没提过考试的事情。
  家里困难又是什么意思?
  我问出这个问题,祁昼沉默未答,反而是秦盈真笑了起来:“祁同学,你没告诉你的好朋友你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啊,我懂了,男生耍帅要面子嘛。那我来帮你。”
  秦盈真看向我:“周灼,祁昼家里很困难呢。他爸死了,妈妈还生病了,祁昼这次考试就是因此中途缺考半门。”
  我怔住。少年时天大的事不过是考砸了被叫家长。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是看着祁昼。
  祁昼避开了我的视线,对秦盈真道:“有话直说。”
  “下个月,我就要参加a大的保送面试了。”她说,“我的愿望很简单,咱们和平相处。祁昼,我不找你的麻烦。你也不要像这回一样,让我下不来台。甚至在‘更重要的场合’让我丢脸……否则,我就也只好投桃报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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