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定了定心神,对上他的眼眸,坦然道:“承认我喜欢你。”
握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他扬起嘴角。
贺之盈愣住,她还从未见到容惟如此情绪外放过。
他素来无波无澜,即便是他们亲密之时,他也多是克制的,就像方才,她失控之时忍不住以脚轻蹭,他被撩拨得眼尾泛红,也依旧停了下来。
而此刻,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欣喜,他的身体竟有些发颤。
贺之盈本打算要说出的下一句话在口中打了个转,他的反应令她生出了几分心软,犹豫着没有开口。
也正是这一犹豫,一阵力道自手臂处传来,她径直被拉入了他温热的怀中。
温热夹杂着竹香顷刻间缠绕上来,他的双臂紧紧将她束住,缠抱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她被闷窒得忍不住出声,想令他将她松开些,“殿下……”
只听他打着颤的声音在她耳侧响了起来,“明日我便求圣上赐婚,婚期依旧定在九月二十八。”
说罢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温声问她:“好不好?”
此刻的温情令她喉间更加凝滞,那欲吐之语再一次堵在了唇边。
她心下一横,将话说了出来,“我不嫁给你。”
抱住她的那人呼吸一滞,顷刻间浑身僵住。
贺之盈心中酸楚,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缓缓张臂将她松开,眼中灰败、挣扎与执拗复杂地交织在一处。
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贺之盈被他眼中流转的情绪刺得敛下眼帘,张张唇想要说什么,但心中纠结得不知该如何去说,最终又是沉默不语。
她的反应令他更加恼怒,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是不肯说,是不是?‘心眠’于你药效那般猛烈,可见你对我的情意并不止于分毫。更何况,你不记得我们的赌约了?”
贺之盈猛然抬眼。
容惟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输了。”
她皱着眉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并没有回心转意要嫁给你。”
容惟面上的笑变得更加嘲讽,“当初我们说定的是,只要你承认你喜欢我,就将你隐瞒的事告诉我。贺之盈,你如今是想耍赖?”
一阵后悔涌了上来,贺之盈没想到,他竟还在赌约中设了个陷阱给她!
要告诉他么?可是现下若是不告诉他,以他的性子,她承认了对他有情,他必然不肯放她回济江,更遑论令皇帝放弃赐婚。
反正左右都是死路,或许——
告诉他,他会放弃呢?
她心中动摇起来。
见她神色松动,容惟又乘胜追击,轻声诱哄道:“方才你中了药,我大可借此机会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后逼你嫁给我,但我并没有趁人之危,之盈,你还不肯信我吗?”
贺之盈心神一晃。
方才他确实可以趁虚而入,与前世一样是中药,但最终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她纠结了几息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地开口,“我说。”
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紧,容惟眉目上溢上紧张。
前世的事太过复杂,瞬时之间她忽地不知该从哪开头。
房中又静了几息。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满是悲戚之色,她似嘲似讽地开口道:“殿下,你相信重来一世之说吗?”
容惟感到莫名,皱了皱眉道:“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贺之盈对上他的双眼,目光复杂,轻声道:“可我有前世。”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无波无澜,但之于容惟来说却无异于抛出了一个平地惊雷。
容惟神色震然,“你……为了拒绝我,竟想出这样的借口了?”
说着神情苦涩起来,“你就这般不想嫁给我?”
贺之盈无奈极了,“我说了你又不信。”
见她神色认真,容惟也不由得正色起来,“你说真的?”
贺之盈坚定地点头,“我说真的,殿下,我没有诓你。”
房中静了好几瞬,容惟垂着眸,显然是在接受如此奇特之事的存在。
他素来聪敏,脑中转了几转,再结合她的种种反应,已是想到了事情的关窍点。
他嗓音发涩,“在你的前世,是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她平静地陈述,“前世,你没有借宋表兄的身份来济江,二月我便上京了。上京不久后,我便和容恂定了亲,我本以为自此可以放下心来,却未想这只是他做的局。”
她的面上又露出凄凉的自嘲之色,刺得对面的郎君心中一痛。
他不由得有些激动,“你和容恂定亲?后来呢,他利用你陷害我?”
贺之盈点点头,只道:“他给你我都下了药……”
后续的事几乎不用贺之盈讲,他便能猜到,自己的弟弟将未婚妻送上他的床榻,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他自然会命人将之斩草除根。
他皱着眉追问:“那你在济江之时怎未认出我?”
“你一向不出席宫宴,我那时来京还未多久,自然未曾见过你的真容。况且容恂下的药令我意识昏沉得很,什么都记不清了。我还未醒来,就被你派人给……”
贺之盈顿住,提起前世身死之事,她面上又是一片凄凉之色。
容惟剑眉一直簇着,听到此处,敏锐地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你既意识昏沉,怎知是我派的人?”
她下意识接话道:“可是我当时听到你下命令,说了句‘杀了’……我虽前面的事记不清了,但这事我却记得很清楚。”
容惟紧紧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可你在济江见我时,并没有任何熟悉之感。既然你听过且清晰记得那人的声音,你仔细想想,下命令之人声音同我一样么?”
贺之盈一愣,她倒从未想过这个,只下意识地觉得当时他在房中,那发出“杀了”命令之人必然是他,且他会下此命令也是合情合理。
但容惟这般一问,原本十分肯定的她又有了几分不确定。
在他的引导下,她模糊回忆,往常深埋记忆里的那些细节浮了上来。
那人的声音浑厚,与容惟确实有些不同。
容惟见她皱着眉陷入沉思,又继续追问,“你可记得杀你那人有什么特征?”
她摇摇头。
容惟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忽地,贺之盈面上闪过一丝惊诧。
容惟忙道:“你想起什么了?”
贺之盈犹疑着开口:“我似乎记得那把短剑上面挂着一只兔子模样的剑坠。”
她也是方才被容惟追问,细想之下才记起了那一瞬间,但多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兔子模样?那必然不可能是我派的人,我一般只会命长云去解决这样的事,他从没有什么兔子剑坠,我的暗卫也没有人挂这样的剑坠,你若不信,我可以将他们都召来检查。”
贺之盈怔住,若不是他命人下的手,那究竟是谁?她这些日子来都误会他了吗?
容惟又道:“会不会是容恂?你想,他设局陷害我不成,必然不可能留下你。”
她摇了摇头,“下命令那人不是他,我识得他的声音,当时就是因为我听出来不是他,才认为是你。”
她这话令容惟心中五味杂陈,他默了半晌,试探着开口道:“总之,我会命人去查剑坠的事,挂这样剑坠的人不多,想来还是比较容易查到的。”
贺之盈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头。
她从未想过,她一直以来坚定的事在今夜被彻底推翻,此刻她心中也是一片翻江倒海。
可是若不是他们二人,其他人又有何理由要杀她?
莫不是皇后或是菡妃,或是皇帝下的命令?
贺之盈这头心中百转千回,容惟脑中却不断回荡着她刚才的几句话。
她前世是同容恂定的亲?他们定亲后,也会像她和他这般吗?
几乎只要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心中便又酸又气,沉闷的怒火几乎难以抑制。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和容恂定亲?”
贺之盈一怔,方才她还以为他已经忽略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是提了起来。
她有些心虚,“当时他同我说想让我做他的正妃,可能是因为我适合做棋子?但当时我没想太多,就……”
容惟打断道:“那你当时喜欢他?”
贺之盈神色确信地摇了下头。
认识容惟后,她才知道何谓情意,她心中肯定,她是不喜欢容恂的。
她否认的动作一出,容惟面上的不悦立刻散了大半。
虽然这事无论如何,他都会有些介怀,一想到她曾是名义上的容恂的未婚妻,他心中便抓心挠肺的难受。
但她那般肯定地说不喜欢容恂,是不是代表着,她只喜欢他?
是了,“心眠”对她药效那般强烈,她定然是很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