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娘子,您说那口中喷火是如何做到的?”
  “胸口碎大石婢子倒是省得个中把戏。”
  “婢子见那戏班子今夜唱得倒是有趣,险些走不动道了。”
  听着紫锦今夜的琐碎见闻,贺之盈觉得先前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面上的笑容也更满,谈话间也将先前的不愉快,以及那个令她不愉快的人抛之脑后了。
  长风见两个女娘相谈甚欢,恨不得将分开后发生的事都一一说尽了才好,也无暇注意他主仆二人,便低声对身侧的主子道:“公子,属下今夜打探了一番那个香铺的事。”
  他二人都耳力过人,此刻放轻了声音说话,也只有他二人可闻,一旁的两个女娘浑然不觉。
  容惟微讶,他倒是没有令长风寻机打探紫锦,他立刻将面上的情绪压下,又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但,属下不才,什么都没打探出来。”长风沮丧道。
  容惟无奈极了,撇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你同我说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奇怪,贺娘子她开了间打探情报的香铺,但是连她的贴身婢女都对此不知情,贺娘子一个女娘,这是要做什么?”
  容惟用手拨弄着灯笼上用木雕出的竹叶,“先观望。”
  长风见容惟没有了下文,正要应下,忽听容惟又道:“应当不是对我们不利。”
  他家殿下一向敏锐,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旁人所不能察觉到的事情,这是又发现了什么?
  长风好奇地问道:“这,公子,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容惟一顿,隔了半晌方吐出两个字:“直觉。”
  “啊?”长风脱口而出,张大了嘴,险些未压低声量。
  容惟一记眼风扫来,长风立刻收起面上的讶异,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公子的直觉定然不会有误。”
  忽地又想起什么,未细思便脱口道:“公子,那芙蓉膏您给贺娘子了吗?”
  郎君闻言身体一僵。
  长风见他这个反应,顿觉失言,无措地努力找补,却又给出锥心一击。
  “公、公子,您不会一晚上都还未开口吧?!”
  第25章
  “她现下还用不上。”容惟冷声。
  长风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解法,“公子,要不属下派人直接将芙蓉膏送到贺娘子院里吧,这样您既不必直面贺娘子,还能不让她误会。而且,您赠了她这样珍贵的药膏,她日后也不好意思再借此来纠缠公子了。”
  长风心中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怎料容惟未思索便立刻驳回,“不成。”
  长风摸了摸脑袋,“这,公子,属下不明白。”
  “你笨手笨脚的,若是出了差错,我去哪寻第二罐芙蓉膏来?”
  可是殿下交代办的事儿他也没出过差错呀?长风闷闷地应了声,默默开始回想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令得殿下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
  “娘子,彭掌柜来了。”
  刚回到贺家大门,便见霜云焦急地在门口徘徊,一见到贺之盈便立即迎上来,压低了声音附在贺之盈耳旁回报。
  贺之盈垂下眼睫,暗自思索。
  三日之期未到,况且今夜是灯会,彭掌柜不去照料香铺生意,却来贺府寻她,想必是碰到了什么要紧事。
  难道是派出去的人手传来消息了?
  明白事情紧急,女娘抬眸看向身旁的郎君。
  “今夜多谢表兄拨冗与我同游,时候不早了,表兄早些歇息。”
  说罢又转头对紫锦吩咐:“紫锦,你命几个人好生将表公子送回风竹院。”
  “表妹有要事?”
  明明听着语气只是信口一问,但贺之盈不知为何却感到了其中的质问与试探。
  她心下生疑,仔细观他面上情态,见他神色如常,不似含着别的心思,又怀疑起是否是自己太敏感了。
  贺之盈飞快转着心绪,立马扯起慌来,“哦,倒也算不得什么要事,就是院里的豆绿牡丹忽然枯了,想是伺候的下人出了什么差错。”
  容惟豁然开悟,“既如此,表妹可得好好瞧瞧。”
  女娘闻言微蹙了眉,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但看他面上一片疏朗,又不似有意为之。罢了,眼下她见彭掌柜要紧。
  “那我便先回去了。”贺之盈点头,快步离开。
  容惟望着她手中跳动的玉兔灯,眼中若明若暗。
  握着灯把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往后一移,长风会意接过。
  “走,我们也回去听听——是什么消息。”
  -
  “什么?徐家的死士今夜似是在操练?”贺之盈握茶盏的手一颤。
  彭掌柜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是,或许早前就开始了,但动静并不大,我们的人离得远,并未发现。”
  贺之盈眼里升起一丝冰冷,“看来,那日船上的黑衣人多半是徐家派出的人了。上回在船上他们伤亡不少,前几日许是在养伤,因此我们今夜才瞧见端倪。
  只是,我一直不明——为何他们的目标,是到济江不足一月的宋元熙?”
  彭掌柜同样困惑,“娘子,想必徐顺义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宋公子自京城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之盈点点头,“我也如此想,徐顺义在盐运司任职,自古以来盐运司就是一个肥差,无数人借权牟利,想必徐顺义也是如此,看来,我的表兄突然南下,是为此事而来了。”
  彭掌柜神情担忧,“娘子,徐家想是又要有所行动了。盐运之事事关民生财计,背后水深得很,此事波及不到娘子,不如我们就此撤回人马吧。若是被徐家发现,查到娘子头上,恐对娘子不利。”
  彭掌柜所言,她又何尝不知,原先她开香铺时只是想撞撞运气,没想到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密辛,是她上辈子完全不知晓的事情。
  今世时局变化,前世没有表兄南下暂住她家,也没有画舫暗杀一事,她思来想去究竟是哪一环出了差错,现下,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前世早在二月时就去了京城,不久便被三皇子容恂看上火速定下了二人的婚事,随后便做了他人棋子。
  而今世的第一个变动就在于,她推迟了上京的日子。
  所以,之后产生的与前世不同的一连串变故,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她未上京,未被三皇子发现她是颗顺手可用的棋子。
  如此想来,表兄南下,徐顺义举事,恐怕都与三皇子脱离不了干系。
  她目下能肯定的是,表兄与徐顺义不是同一势力。
  那表兄,会不会是三皇子的人?
  贺之盈思及此处,后背爬上一股阴寒,令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兜兜转转,她还是绕不开三皇子,她还是躲不开前世宿命纠缠吗?
  见女娘沉思,眼中越发寒冷,似还有——几分恐惧?彭掌柜开口唤道:“娘子?”
  贺之盈回过神来,面前温暖的烛火将她从如临深渊的恐惧感略微拉回。
  她此刻,还有重来的机会。既现下知道了此事恐怕与三皇子脱不了关系,她就更应该顺着线索追下去,没准会有什么意外所得,助她脱险。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不能放弃。
  女娘定了定神,正色道:“再继续跟着,此事凶险,千万莫叫他们发现了。”她顿了顿,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一息后又道:“彭掌柜,此事已牵扯到朝政,非你我之力所能干涉扭转,如今局势盘根错杂,各方实力角逐,实是危险,我担心会牵扯到你,不如过几日你便辞了闻思楼的掌柜吧,接受我手下的其他铺子。”
  彭掌柜没想到贺之盈会提出让她回避,惊讶道:“若我走了,闻思楼这边娘子该如何?”
  贺之盈略一思索,先前她并未料到会是这样的局势,大意了未准备后手。所幸她一直为着京城开铺一事做准备,在暗暗地培养其他人手,虽不及彭掌柜得力,但也能勉强一用。
  “你不必忧心,我会找其他人顶替的,虽然不及你伶俐,但也差强人意。”
  “娘子,您不必担心我。我向来清楚,是娘子给了我机会,不顾外人非议和反对,令我能够施展我的经商之能。我对娘子,一直抱着感激,如今又怎可弃娘子于不顾?!”
  贺之盈被她这坚毅之色震得心下一颤,顿了几息,才压着语气中的惊骇,“你不怕么?此事与平日里的商事争斗不可同日而语,若有差错会波及性命的。”
  “我怕。”彭掌柜对上贺之盈清澈的双眸,“但我不能舍下娘子。”
  贺之盈霎时间说不出言语,来表达她此刻的感受,心中煦暖,驱散了先前的寒凉,“好,多谢。”
  彭掌柜扬唇笑了,“娘子,那我便先回去了,我会让他们盯紧徐家的,有消息我立刻向您禀报。”
  贺之盈回以微笑,点点头,扬声唤着守在门外的霜云,“霜云,你亲自送送彭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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