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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知己便是无须言语,不知前因,也能听出她的心声。
  她没有解释,只是无人得见的眸底深处,一瞬睥睨万象:“我心中有大不平。”
  ·
  回程谢澜安和文良玉同乘一车。
  文良玉家住东平,在金陵没有置产业,从前每次上京都是小住谢府。
  没道理好友略变一变,他便舍了贵宝地不去叨扰,反而疏远地住客栈去。
  那也太不拿自己当谢含灵的朋友了。
  他在林中抒发完自己的感想后,没再向谢澜安追问什么。在这位乐痴的世界里,万事无非是我抒我意,知己不疑。
  只是车回半路,文良玉突然挺直腰身,大力拍了下自己的双颊,一个人在那嘟囔:“好个琴道一品,我又要追上一阵了。”
  谢澜安哭笑不得,知道这人又钻牛角尖了。
  二人最初结缘,就是文良玉自负琴技,不服琴道一品的名号落在他人手中,只不过他脾气好,彬彬有礼地上门讨教,才有了后来的相交。
  她煞有介事地伸出拇指:“乐山君的笛子,江左第一。”
  文良玉身姿坐正了几分,赧然唔了声:“这个不否认。”
  一路闲话,车子行到乌衣巷外,速度忽然慢下来。车厢外玄白迟疑道:“主子,有车驾拦着路……”
  谢澜安心思稍转,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果然是安城郡主的紫帷画壁车。
  对面的车夫见人回了,忙躬身向紧闭的雕花车厢内低语几句。
  紫帷车的雕花门訇然大开,陈卿容气冲冲地下车,一身环佩叮当乱响。
  她不要侍婢跟随,快步走近,站在青石路上仰起头,一看见穿裙子的谢澜安,眼圈便红了。
  陈卿容目光移动,见车内还有一个男生女相,肤若腻雪的男子,与谢澜安抵膝对坐,瞬间又转悲为怒。
  “谢澜安!”
  你从前假扮男人与王孙公子同饮同游,不知检点,已成为连日来被人诟病的笑谈,如今既换了身份,怎么还敢如此乱行?
  你知不知晓,我的一腔痴心被多少人笑话了去,你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安之若素?
  可喊完那三个字,陈卿容的一腔怨恨又一下子泄了气,她含着哭腔低喃:“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字,原本是金陵的传奇啊……你怎能让它变成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先帝在世时曾亲口言,若十年间北胡来使,除谢澜安外无人可为使臣,南地衣冠文章,尽萃此子一身矣。
  她是大玄的小玄君,所以称作传奇,并非过誉。
  只是谢澜安自己不认这种虚头巴脑的名目就是了。
  文良玉拧眉欲语,谢澜安冲他摇摇头,提袍下车。
  注视着哭成泪人的安城郡主,谢澜安神色不温不火,“那么郡主想过没有,所谓‘传奇’,若因性别就变成了笑话,会不会本身就是个笑话?”
  陈卿容哪有心情与她辩论,不依不饶地哭嚷:“你为什么非得是个女人!”
  “女人有何不好吗?”
  谢澜安声音清珞如玉石,不婉约,但很耐听,“郡主不也是女子吗,生得美貌,活得潇洒,从前视他人眼光如无物,哪点不比男儿郎好了?”
  第8章
  陈卿容一下子呆住。
  她从前做梦都想听谢郎君夸自己一句,却不可得,今日她是来讨债的,却猝不及防听到了这样直白的赞美。
  什么美丽、潇洒……一听就是哄人的俗套话,偏偏出自谢澜安之口,就显得无比自然。
  安城郡主瞪着姓谢的眼睛,想从中寻到一丝敷衍的痕迹,结果那双水色漾动的眼眸里,全是真诚。
  陈卿容气得脸蛋红扑扑的,咬住唇瓣,绣珠鞋往青石板上跺了一下,扭头走了。
  鸾铃清响,谢澜安收回视线,又睇出视线。
  乌衣巷当然不只住着谢氏一家,有些听到动静的乌衣子弟出了门,零零星星立在自家门阀下。
  这些郎君神色各异,其中不乏昔日与谢澜安君子论交的相识。
  谢澜安一改对安城郡主的和气,沉声道:“在谢家门口拣热闹瞧?不如去看看原家热闹!想与我割袍的,绝交书递来便是,多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想想原六郎下场如何?”
  此言一出,四下噤声。
  这些人至今也没闹明白,堂堂原氏府公,为何对谢澜安低声下气,甚至恨不得给她跪地舔靴。
  本以为谢澜安经过春日宴后会变成过街老鼠,可舆论发酵了几日,她好似没受到半点影响,于是谁都摸不清这个女娘的底了。
  正这时,忽见谢澜安身后的马车中又走下一人,与谢澜安并肩。
  这人的眼锋虽然连谢澜安一半锐利都不及,却明明白白地扫视两旁这些人,似乎在说:莫欺吾友孤身,有我与之同行。
  谢澜安和文良玉不再理会旁人,反正离府门没有几步路了,权当散步。允霜跟在后头,当心抱着文郎君送给主子的琴。
  快进门时,文良玉低声问:“何前恭而后倨?”
  谢澜安轻嗤,“自找的。”
  ·
  山伯看见文郎君与女郎一同回府,高兴不已,所谓患难见真情,小主人身边到底还有乐山君这样的真朋友不离不弃。
  他笑问道:“文郎君还是住在幽篁馆吧?”
  文良玉腼腆地点头,对管家伯伯道辛苦。
  岑山乐呵呵说:“那馆阁一直为郎君留着,日日有人扫洒,不辛苦不辛苦。”
  而后他又向谢澜安禀告:“娘子,今日有几名学子来应征门客,都是乡学子弟,仆察问过,身家清白,只是才学平平。
  “还有一位自称‘松隐子’的画师,年在不惑之上,颇有隐士之风,说初六那日在春日宴上见到娘子,什么……忽生灵感,停滞多年的画技瓶颈有松动之兆。他请求再见娘子一面,想为娘子绘一幅肖像。”
  “松隐子?”文良玉惊讶,“这位先生我听过,是位隐居山谷的雅人,孤高自恃,偶与海内贤士往来,山水写意画与花鸟工笔无有不精,有个‘画痴’的称号。他竟会甘愿做世家门客?”
  “都安排在代舍住下,食馔日用精细些,不可亏待。”谢澜安拇指在触之生温的扇柄上一捻,忽略了松隐子求见的请求。
  她千金一诺,愿意重金买骨,是向外界表露她求才若渴的态度,却真没闲功夫附庸风花雪月。
  山伯颔首,沉吟少许,有件事女郎不问,他却不敢不回:“还有西院那边……主母禁足幽怀,不思饮食,身上便有些不好,一直吵着要见娘子……”
  谢澜安目光安静,说:“有恙便请郎中开方抓药,饮食日用供足,小心服侍就是。”
  她对待生母的态度,与那些门客无别。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辛夷的死讯很快在京城不胫而走。
  “谢家族长之死是自缢?!”
  琅琊王氏的书房,王道真立在王翱下首,后背一阵阵发寒:“谢家的风水怎么回事,原公因何而跪,谢公因何而死,丧事又为何办得消声无息,连路祭都不设?谢知秋由来长袖善舞,如今竟也偃旗息鼓,由着那个女娘坐镇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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