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司灵隐手下动作未停,仍旧慢条斯理地擦着拂尘的手柄,试探道:“你留在此处,不怕拖累旁人?”
叶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我会离开!”
“那店主,是你的人?”这是肯定的语气。
叶凛眯了眯眼,身上那杀伐之气的压迫充斥周身,他半威胁道:“太过聪明,不是好事,看来司公子在京都,还未吸取教训?”
司灵隐笑了:“将军倒是聪明,从清崇帝手里抢人还能全身而退,灵隐自愧弗如!”
他原本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叶凛立平了宫乱,为何清崇帝还夺了叶凛一半兵权?
更古怪的是,叶凛竟心甘情愿?
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们做了交易。
叶凛出京后,清崇帝昭告天下,贵妃薨逝。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聂文心时,她是因何逃跑的。
看来聂文心并没有死,而是跟了叶凛。
“有人来了。”司灵隐抓起拂尘,朝着欲灭不灭的烛火扫了过去,屋内陷入黑暗。
“哐当——”楼下的大门被踹了开来。
“搜!”
木质楼梯上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粗暴踢了开来。
司灵隐抓着叶凛藏匿于房梁之上,只见三个身着黑色族服的人提着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是易氏一族?
司灵隐拧着眉头,瞧着那三人翻箱捣柜,几乎将整间房都翻破了天。
片刻后,三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长老,楼上没人!”
五长老侧脸看向身旁的人。
易昉浑然不觉,只顾着把玩胸前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耐地走到店主跟前,蹲下,笑意盈盈,“你方才还说今夜只有一位客人,怎么楼上的房间却是空的?”
店主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佝偻细瘦的肩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易昉笑了笑,语气越发温柔,“老人家别害怕,告诉我,人藏哪儿了?”
“只要乖乖交代了,我保证不为难你。”
见对方仍没有开口的趋势,易昉脸上的笑消失了,她站起身来,颇觉无趣,随意道:“杀了罢。”
五长老冲着旁边的人吩咐:“血别浪费了。”,
随行的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红刃匕首,一把揪住了店主的头发,正要割开喉管放血,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
“各位,可是在寻在下?”
所有人皆朝着楼上看去,只见木栏前站着一位气质出尘的白衣男人。
易昉目不转睛地司灵隐一步步走下台阶。
司灵隐用拂尘挑开搁在店主脖颈处的匕首,漠然地看向易昉,
易昉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围着司灵隐转了一圈,而后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
她娇笑一声,甜甜地道:“长老,此处既没有咱们要寻的人,那便去别处罢。”
五长老心有不满,面上却不显,只对着身后的人扬扬手,那些冲进来的术士像潮水似的迅速退了出去。
“我救你,也救了他。”易昉指了指店主,巧笑嫣然,“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她忽然靠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司灵隐的脸侧。
司灵隐微微侧脸躲过,声音不轻不重:“姑娘自重!”
易昉“扑哧”一声笑了,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可爱的话,她眼中盛满星辰:“你们江南人,说话都这样么?”
见司灵隐不搭腔,再次靠近,说:“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
司灵隐捏着拂尘的手倏地收紧。
易昉察觉到这股杀气,挑挑眉,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的身体贴在司灵隐的手臂上,声音充满蛊惑:“那你,可千万要藏好了,可别被我找着了。”
“不然的话……”
司灵隐忽然扭头与她对视,他秀气的眼皮轻轻垂着,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眼皮上的那颗小痣性感极了。
他轻启薄唇,声音不疾不徐:“不然如何?”
易昉笑了:“不然,我就把你锁起来,日日折磨。”
司灵隐移开脸,侧脸冷得如同江北冬日的雪山,他的声音同样冷冽:“好啊,但愿你有这个本事。”
易昉走了,茶馆又恢复一片寂静的黑暗,司灵隐将店主扶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燃。
“将军呢?”店主的声音沙哑,许是上了年纪,受了惊吓,才说了句话,便咳嗽个不停,苍老的脸被呛得通红。
“他走了。”司灵隐边说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店主。
店主颤抖着手接过,浑浊的眼里满是迷茫:“他们……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我已经足够小心了。”
“与你无关。”司灵隐说,“那女子手上有追踪的法器。”
“法器?”
司灵隐轻嗯一声。
店主低下头,不再说话,半晌他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何要救叶将军么?”
“愿闻其详!”司灵隐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君子模样。
“我儿子受过叶将军的恩惠。”店主抬起脸,深一口气,“可是,他死了。”
“是被那些术士杀死的!”
“多可笑啊,他们连自己人都杀!”
“瞧见了么?那一间,我老伴儿的尸体就搁在里头。”
司灵隐顺着店主的手看去,是左手边第一间房。
“旁边,是我儿子的。”店主兀自笑了,“他非要替他娘讨回公道,这不,成了送上门的羔羊。”
“哈哈哈哈!”店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声却满是悲怆,“什么也不剩了,只有一些他穿过的衣裳。”
“亡魂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江北与江南不同,亡故之人没有下葬一说,而是会将其放置生前的房间,这样亡魂便会一直徘徊在家中,像是从未离去。
司灵隐沉默不语,他抬眼打量着这间客栈,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这家人其乐融融的欢笑声。
转眼间,却阴阳两隔。
店主收了笑声,喉头滚动不住,呼吸沉重地宛如风箱:“我虽为江北人,却恨毒了江北。”
“我恨这里的术士,以活人练煞;恨江北皇室,助纣为虐;我恨这天地的一切,何其残忍?何其不公!”
司灵隐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店主。
他没有劝他离开,因为他知道,人世,本是炼狱,既是炼狱,何苦挣扎?
司灵隐连夜出了城门,才至城外,黑暗中飞来一道刃器,司灵隐下意识伸手接住。
“身手不错啊!”易昉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她身穿黑色劲装,手腕处的袖口束得紧紧的,优哉游哉地走上前来。
“你跟踪我?”
易昉不以为然:“你欠我两条命,还没还呢,就想跑?”
司灵隐并不想与这等心狠手辣的妖女多有牵扯,冷着脸,问:“你待如何?”
“你还了这人情,我自然不纠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