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为师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你父亲的遗骨,为师……替你取来了。”
清晖道人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好孩子,别恨,好好活着,去远处,去高山,去寻……你的世外桃源,那里,有你的缘。”
你会寻到活着的奥意,也会明白师父,与你父亲的心。
司灵隐没有哭,他紧紧搂住清晖道人:“弟子,拜离师父。”
秋萧瑟,满腔哀愤无处泄,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尽目穿,荒草枯石葬亡魂。
司灵隐闭上眼,任由雪花垂落在脸上,幻化成水。
师父,弟子不恨,不怨,可天下之大,何处是桃源?
“清崇四十一年。
我带着阿遥回了江南,隐于白云观内不复出,这也不算违背与五皇子的约定。
开年春临,天仍旧冷,许是水土不服,阿遥病重,愈演愈烈,恐不能久。
我既养了她,又岂能弃之不顾?既寻了青铜鬼灯,那便不能半途而废。
我须得替她寻一具上好的容器,替她续命。
我想她活着,想她长命百岁地活着。
同年八月,我下了山,又恐她歪缠,撒娇,只得说我下山游历,只怕此生不再回山,若是回不来,这观便是她的了。
她信了,含笑着送我下了山,眼中没有不舍。
我忽然很后悔,她病重痊愈,忘却了江北往事,我既打定主意离开,数月来,对她很是冷淡。
如今别离了了,为何心头空落落的?
罢了,卿卿尚年幼,年华正好,理应般配更好的人,而不是我这般,腐肉烂泥,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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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灵隐沿着江北边境线一直往前走,四处战乱不止,硝烟烽火弥漫。
百姓哀嚎遍地。
许是才下过雨,街道路面满是泥泞,来来回回的只有牵着骡子于边境做生意的商人。
人人面色阴郁,本该繁华喧闹的街道,却是死气沉沉,只有车轱辘在泥浆里滚动的声音。
司灵隐行路匆忙,袍角被沾染了不少湿泥,他寻了一处茶摊,稍作歇息便继续赶路。、
才将将起身,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是马蹄嘈杂的声音。
“是皇室军!”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
人潮瞬间乱了起来,推推赶赶,像是来的是什么阎王罗刹。
于边境百姓而言,皇室之人,大概与阎王罗刹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那些阴邪的术士,最喜活人炼煞,炼做法器,残忍之度,令人发指。
手臂被一只苍老的手抓住,司灵隐回头一看,是方才喝茶的店主。
“后生,进来躲躲罢。莫要冲撞了那些人!”
司灵隐微微点头:“多谢!”
茶摊掩上了门,只瞬间,街道上便空无一人。
司灵隐站在草帘后,看着一匹匹战马从眼前呼啸而过。
带头的人身披玄重铠甲,手提红缨长枪,满脸肃穆,眼中的杀气宛如长虹。
他像是察觉到了有人窥探,挥动了手中的长枪,一道风掀起草帘。
两人隔空对视。
是江北皇室颇负盛名的将帅——勾异。
那些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人潮重新涌回街道。
“后生,你好大的胆子,幸好勾将军急着寻人,不然你只怕难逃一死!”老者颤颤巍巍从厨房后头走了出来。
司灵隐像是没听见对方发的牢骚,温声问:“劳驾,你说这些人在寻人,是何意?”
“何意?自然是寻他的死对头!”
叶凛?
先前他一路走来,听了不少流言,叶凛带兵突击,却兵败勾异,身负重伤,潜藏江北城中。
那勾异只差没把整座皇城掀了开来。
当年宫变,叶凛平了宫乱,此等功勋,却被清崇帝夺了一半兵权。
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第105章 人世为炼狱,生灵遍地嚎 ……
江北的夜,总是比江南来得更早些,才至卯时,天色便阴沉沉地盖了下来。
茶馆内只燃了一盏小小的蜡烛,那微弱的烛火堪堪照亮半间茶室。
“后生,你瞧着不似边境人,来寻人的?”
司灵隐垂着眼帮忙收拾桌上的茶盏,闻言,他摇了摇头,轻声说:“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店主端碟盏的手顿了顿,他眯起浑浊的眼,不甚清晰地瞧着那道孤寂的身影。
看来,又是个避世之人啊。
“老人家,此处距离城口还有多远?”
店主砸砸嘴:“还有不少路哩。”
“怎么,你要出城?”
司灵隐轻轻“嗯”了一声,将茶盏放进厨房,出来便提着包袱准备离开。
店主犹豫了片刻,忙叫住他,压低声音:“天要暗了,明日再出城罢。”
瞧他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司灵隐笑问:“难不成这夜里,有吃人的妖怪?”
店主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走到窗前,掀开草帘将窗锁上,才说:“吃人的妖怪,没有,不过,那些人,倒比妖怪更可怕些。”
“术士?”司灵隐问。
店主摆摆手:“你不要多问,今夜便在此处歇息,夜里无论听见什么,切莫好奇。”
“当心,命丧黄泉!”
司灵隐目光微闪,微微颔首:“多谢!”
店主步履蹒跚,小心拢着那盏微弱的蜡烛,递给司灵隐:“上楼右转,最靠边的那间房,别走错了。”
司灵隐拿着蜡烛,道了谢便上了楼。
楼上房间不少,古怪的是门上皆挂了把锁,锁上贴着一张符纸。
是招魂符纸。
径直来到最靠边的房间,司灵隐伸手推开了房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鼻子微不可察地翁动了一下。
在这陈旧潮湿的气息中,他嗅到了另一股味道。
血。
他不动声色地拢着飘摇的,随时会被吹灭的烛火进了房间。
他将烛火搁在桌上,放下包袱,目光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陈旧的屋子,桌椅打扫地倒是干净,只是房梁上却挂着细密的蛛网,借着微弱的烛光,司灵隐瞧见,那蛛网分明断了线,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木柜的方向,心下了然,从容地在桌边坐下。
“叶将军,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清润笃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房间内静悄悄的。
司灵隐也不着急,兀自从包袱内拿出拂尘,细细擦拭着上头的灰尘。
不出片刻,衣柜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身后出现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司灵隐没有回头。
“到底是乱世卧龙。”叶凛脸色很白,他在司灵隐对面坐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丝毫看不出伤到了哪里。
看来,这家茶馆的店主,身份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