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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她母性大发,走近他,轻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
  他眼睛似睁不睁,嘴里嘟嘟囔囔。
  “大王在说什么?”她俯身去听。
  他眼睛睁了一下,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突然把她拉到怀里,抚弄了两下,迷迷糊糊嘟哝:“怎么还不睡”
  何娉娉倒在他怀里,心里一时是他,一时是高云桐,一时又是那个被称作“刘先生”的老头子。
  突然迷茫起来,刘先生的恨不就是她的恨?
  而她想要的爱,高云桐又不能给她。
  不错,她答应过凤霈,答应过凤栖。她用自己的身子,乃至准备着用一条命,换皇帝凤霈同意日后给她的家族洗刷耻辱。
  可是,非得靠凤家的人吗?眼前这在她股掌之间沉溺的男人,难道不是她最好的帮手?
  靺鞨催促秋季进贡的国书到了汴京,凤霈面如死灰。
  他唯只能回后宫里抱怨:“前头才抢了一轮,搜括使搜刮殆尽,百姓连吃上饭都难,还催着上贡!哪有钱粮上贡给他!这不是竭泽而渔又是什么?!”
  周蓼停下手中的针线,问:“靺鞨的来使是怎么说的?”
  “张狂得很!”凤霈说,“我说‘容缓几个月,大梁的河东河北几乎颗粒无收,百姓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他傲慢地回我:‘陛下何必这么夸张!南梁素来奉行藏富于民,民间百姓未必像你说得那么穷,只要肯下功夫搜括,没有搜括不到的钱粮。’
  “我几乎要和他发火了,好说歹说,乃至请他自己到宫中、到汴梁各处去看看,看看朝廷和百姓都穷成什么样了。他这才说:‘其实我也知道,汴京,乃至河东河北,肯定没眼看。但是南梁地域辽阔,河东河北没钱没粮,可你们不还有两湖、不还有江南、不还有秦晋广阔的土地?难道那些地方也没钱没粮了?’
  “我只能说,那些地方虽然不至于没钱没粮,但是秦晋、两湖和江南都没有承认我这个所谓的‘官家’,我现在去向他们要钱要粮,哪个肯给?真真是为难煞我了。那来使似笑不笑的:‘不会吧!官家是我们大汗册立的皇帝,也是汴京臣民推举的君王,哪个居然敢不承认?现在两国既然是君臣之邦、父子之国,我们大汗作为父邦,自然要为儿子撑腰!’”
  凤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惊的我汗都要出来了!他这意思是还要打?而且打着为我撑腰的旗号,去打我们的秦晋、江南?”
  “你怎么回复的?”周蓼眼睛也瞪圆了。
  凤霈说:“只能低声下气地说:撑腰也不必了,但时间上还是要缓一缓。汴京往江南去漕船,一来一回也得两个月,哪那么容易。那来使这才不逼迫我了,只假作殷切地说,若是各地节度使和刺史敢不听话,他来替我教训。我只能敬谢不敏了!”
  当儿皇帝,说话也硬气不起来。
  周蓼深知丈夫的苦处,然而看他又气又无奈的模样,最后居然说:“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在这里受气兼受罪了吧。我把皇位让给吴王三哥,他在江南可以调度军队用的钱粮,说不定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周蓼立刻说:“哼,你禅位给他?他从来不肯承认你登基合礼法,还要你的禅位?再说,自古被迫禅位的皇帝,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陪你囚禁掖庭都是轻的,指不定一壶毒酒全部报了暴毙。”
  凤霈只有敲自己的头:“那怎么办?怎么办?”
  周蓼虽然硬气,但是自小被父亲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于国政军政是丝毫不通,也觉得不该自己插手。看丈夫可怜,只能说:“我叫亭娘过来陪你聊聊吧,我也没本事帮你。”
  然而这次凤栖过来并没有能够解决凤霈的忧愁,反而雪上加霜了。
  她依然穿着紫色圆领衫,打扮得像一个宫中女官,手里捧着几份文书,急急说:“爹爹,不好了!”
  凤霈一听这三个字就头疼,捂着头说:“坏消息你就别说了吧。”
  周蓼嗔怪道:“怎么坏消息就不能听了?不听,您这位官家怎么来解决问题?亭娘,念!”
  凤霈捂着头,皱着眉,一脸小孩子被逼着吃苦药的模样,听凤栖念几份奏报。
  凤栖虽然也同情爹爹,但他身在其位,担负着卧薪尝胆、中兴国家的重任,也只能大家一道赶鸭子上架。
  她念道:“宋纲在延陵老家撰写了《平戎杀胡策》,广印江南各州,然后投奔了吴王,游说吴王自立为王,还……还……”
  凤栖不说,凤霈也知道不是好事。
  宋纲一直瞧不起他,也瞧不起凤杞。凤霈被迫登基之后,第一时间就悄悄让人送亲笔信给宋纲,小心地阐述了自己打算对靺鞨虚与委蛇,以图收复山河的想法,也诚挚地邀请已经休致的宋纲能够出山协助自己。
  但宋纲迟迟没有回信,自然也没有见他出山。
  凤霈脸色虽然难看,还是伸手对女儿说:“还有什么,给我瞧瞧。”
  凤栖叹口气,说:“爹爹莫生气。”
  把那奏折和里面的夹片一起递了过去。
  凤霈果然气得手抖。
  夹片是一张由宋纲拟写的、散布于整个江南地区的檄文,开篇就讲: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以制夷狄,夷狄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为君父而自居傀儡以制天下也。而今山河破碎,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庶孽之幼子而得胡人之册立,竟可沐猴而冠以称制天下,岂非冠履倒置!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1)
  读了这个开头,凤霈就已经面如死灰,泪如雨下:“宋纲于我有何深仇大恨?我何尝想当这个皇帝?他这样写我,是打算我千秋万世都背负骂名么?!他怎么一点看不懂我的苦心?!”
  凤栖和周蓼都不说话,心里也隐隐想到:宋纲那个老顽固,想必是听闻了凤霈被靺鞨人强逼着登基为帝了,气得连凤霈的书信都不肯看,只怕那亲笔写就、言辞恳恳的信笺,还没拆封就落入宋纲家的字纸篓了。
  可惜这样的冤屈竟然无法解释!
  檄文最后,以枢密使宋纲的名义,大谈:
  “虽国祚倾移,四海以内,风云变幻,生民何甘于为奴?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今以天下失望,然则宇内之推心,吴王与臣皆自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将奉吴王为帝,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
  凤霈把那份檄文丢在地上:“他吴王想当皇帝就当好了!我让位给他,请他把谩骂我的语句悉数收回。看我是不是甘心投降、甘愿做这个儿皇帝的!”
  周蓼还待劝:“大王……”
  凤霈已经心灰意懒:“别劝了!我如今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既拿不出靺鞨要的钱粮贡品,也受不得凤震和宋纲撒过来的这口鸟气。”
  第149章
  周蓼劝道:“大王不用为这点挫难而灰心。宋纲虽然戆直,但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妾以为他在延陵休致,离汴京这么远,消息自然不确,又先入为主觉得大王是靺鞨冀王的丈人爹,自然是和靺鞨一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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