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纸鸢这件事,除了你和栾妍还有谁知道?哲宁了解多少?你怎么想到要录下和栾妍的对话?”
  当余温钧知道,贺屿薇被栾妍威胁后感到不安,她偷偷用录音笔录下和栾妍对话来进行自保,他什么也没说。
  贺屿薇陷入比刚才更为强烈的不安。
  正常人,都会对自己的对话被录音感到不舒服和警惕。余温钧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吧?毕竟,他刚开始似乎是打算找一个“纯良无辜”的小白花来照顾弟弟。
  余温钧淡淡说:“我不反感懂得自保的人。”
  他说话的同时,顺手拿起她肩头的毛巾,帮她擦了一下依旧湿漉漉的头发。
  贺屿薇略微一愣。
  她很快想到,余温钧之前在车上帮自己处理伤势,动作也是自然而然。
  这个余董事长在贺屿薇眼里,既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好像是一个模糊性别的长辈——换句话说,他亲口说不喜欢她,贺屿薇听在耳朵里只是觉得沮丧和尴尬,却没有任何伤心。
  余温钧只是给她擦了几下湿头发,就懒得管她,自顾自地想什么。
  贺屿薇也不敢说话,可如果保持沉默,她实在又很不安,便问了一个和现状毫无关联的问题。
  “……您喜欢收藏纸鸢?”
  原本以为,他会不理睬自己。
  但余温钧随口回答了:“曾经读《红楼梦》,知道曹公喜欢纸鸢,就买了几个收藏。”
  完全没提他前女友的事啊?贺屿薇也不敢多问,再鼓起勇气说:“您愿意相信,不是我弄坏的纸鸢吗?”
  余温钧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与其说相信你,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认为不是你做的。”
  贺屿薇一怔。
  他明知她是被冤枉的,却在她和栾妍之间的拌嘴中一字不发。这态度下在表面上看似公正,实际上,却是偏倚着栾妍。
  如果她没有拿出录音笔这种关键性证据,余温钧大概也会任由她自生自灭。
  ——实在是应该感觉到委屈和愤怒的事,实际上,贺屿薇也确实有点委屈和愤怒。
  余温钧看小孩陷入沉默,他也知道,她受伤了。
  他做好了被盘问或质问的准备。但,贺屿薇最终只是很轻地叹一口气。
  再抬起头,她的话语里毫无怨怼、讽刺或恨意。
  贺屿薇只是换了另外的话题:“您刚才把那纸鸢烧掉并扔出去了,真的是很可惜。我联系过专门做纸鸢的师傅,他说纸鸢可以拿到店里修好,您喜欢什么图案,都可以让他给你画一个,花花草草鸟鸟虫虫,都能画上去,老板说他是非物质遗产的继承人,平时招徒弟……”
  头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余温钧冷冷说:“捂住额头。”
  贺屿薇不明所以,但乖巧地照着他的话做。
  余温钧在黑暗中端详眼前的小保姆几秒,接着抬起手。
  响亮“啪”的一下,他居然再度不客气地用宽大掌心拍了她的脑门。
  力道和刚才相同,贺屿薇也再度疼得发出相同的哀鸣。
  他皱眉说:“现在把你叫出来是了解情况,不要总是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哪里说莫名其妙的东西!她不是告诉他哪里可以修好风筝吗?
  贺屿薇用掌心捂住发烫的额头,终于忍不住辩解:“我、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才隐瞒纸鸢坏掉的这件事。我可是专门为了您才跑去问的风筝店店主呀!”
  这句话脱口而出,余温钧的脸色更为不佳。
  贺屿薇是否知道,这句话在男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无异于一种勾引?
  不,她倒不是勾引他。
  因为,她喜欢的对象确定无疑是余哲宁。
  只不过,这孩子身上有一种无意识的天然感。
  比如,她半夜居然敢毫无防备地跟他走进总统套房。比如,她的身上有一种微弱的混沌中立气质。穿着最素的衣服,总是喜欢低头和沉默,但偶尔抬头露出的一丝弱气和娇柔,会让男人感觉自己在她眼中是特殊的。
  抚养贺屿薇的爷爷奶奶都是高中教师,在小城市里绝对的一个体面家庭。难听点说,她就是一个在简陋温室里被保护着却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奇怪小孩。
  巧了,余温钧很擅长去处理奇怪小孩。
  他有两个比自己岁数小很多的亲弟弟。半大小子都闹腾得跟疯狗似的,不知道曾多少次闯入哥哥的房间,弄坏多少东西,余温钧也忘记多少次他在疲倦工作回家,还要面对弟弟们闯祸后的糟糕局面。他必须当一个法官,快速地判断真相,处理纠纷。
  贺屿薇
  偷偷用录音笔录下证据,余温钧对她的机敏略微惊奇,但这行为本身没有超过他的认知。在工作里,他见过太多下属倚老卖老或者彼此推脱责任,更甚者有各种不入流的手段诬赖对方。
  区别于其他人的仅仅在于,贺屿薇发现录音笔不能用的时候,她没有气急败坏,甚至也没有捅破栾妍的诬陷,她很干脆地放弃辩解了。
  而当余哲宁为她和栾妍开脱,试图把意外揽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余温钧瞥了贺屿薇一眼,小孩的表情却没有感动,居然是持有一点冷、不屑和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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