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栀子将那里视作宝地,午后去那里,阳光斜照,她站在半开的窗外用目光细细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带有汉字的书籍她都能轻易认识,还有一些英文的,她能认识一小部分,剩下的还有法语和拉丁文,就让人看着有些发晕。
  中文书囊括文学、历史、音乐、美术、哲学、宗教……
  甚至连医书和药书都有。
  楼上更大的面积内也整齐地陈列着书,但是距离太远她已经看不清了。
  本以为这也是公馆内被人遗忘的地方,直到陶栀子第三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细数着第八行书架上左起第七本书的位置,想要仔细辨认那外文书名,于是低头用手机查了一下。
  此时,头顶响起了一个听不出情绪的清冷嗓音:
  “《斐多篇》。”
  第3章 天鹅之歌 灵魂不朽
  陶栀子闻声,抓着手机的手狠狠一抖,险些脱手。
  今日院子里的空气好像格外安静,静到每一片叶子都能捕捉到风的痕迹,每一枚松针都在倾耳听,听微弱的沙沙声,还有虫鸣交谈。
  她骤然抬头,脑海一阵轰鸣,空濛而仓促的目光对上了一双低垂的云淡风轻的眼。
  天地间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一个在无人的藏书阁里突然出现的男人,如凭空一般。
  隔着一层不可琢磨的空气,就这样生生降临在她的面前。
  横冲直撞的思绪在此刻像老旧的电机,再也运转不起来。
  像是被梦境拖入的漫漫长夜,在瞬息间,风仿佛停滞了很短的时间。
  面前的男人,气质极淡,有一双对周遭漠不关心的眼,将锐利柔化,一切曲调,抵达他跟前都化作凛冽的寂然。
  陶栀子短暂的人生里,很难有足够的词汇去形容这样一张皮囊。
  但绝对她从未见过的,罕见的、霜雪料峭的皮囊。
  微风习习,了无风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搭在半开的窗框上,无意而慵懒,手腕处随性地垂悬。
  隔着一扇半开窗,陶栀子看着这手有些愣神,仍然站在墙下的石凳上。
  这场景,像极了窥伺。
  “你能看得见我在输入什么?”
  陶栀子的嘴巴早于自己的大脑,自动思考后便问了出来。
  明明,他们隔着一整面墙,而且显然对方不会真从窗内伸出脑袋来看。
  “看不见,但能看到你目光的方向。”
  嗓音有些疏淡,饱含敏锐的洞察,比刚才多了几缕清风。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陶栀子在喉间酝酿了一瞬,心里生出了惭愧。
  “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一旁看着,哪来的打扰。”
  逻辑分明的回答,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好像没有抱以什么热衷。
  察觉到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陶栀子心里的惶恐削减了不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重新移到书架上,发现那书名的拼读果真对方刚才说的《斐多》。
  她看着那烫金的书名,沉静地喃喃道:
  “《斐多》……我好像听过。”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熟络,陶栀子看向对方的侧脸,眼里闪烁着求知的火苗,低声问道:
  “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下一瞬,陶栀子从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难得的愕然,像是没预料到她直白的问询。
  他的嗓音,如面容的一样,宁远低沉,像艺术家钟爱的小夜曲,提琴拉出的一派蔚蓝苍穹。
  “苏格拉底在监狱中的最后一天,进行了一场哲学思辨。”
  听到这个简短的回答后,陶栀子面容惋惜地沉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喉头一动无声地哽咽一下。
  “……我只知道这天过后,苏格拉底将会被处以毒刑,被他所钟爱的雅典。”
  “……”
  “苏格拉底临终前的故事……很让人好奇。”
  她颇有感慨地说道。
  话音未落,陶栀子亲眼看到面前的人无声地从窗边离开。
  正当她疑惑对方是不是准备自发结束对话的时候,他径直来到了书架前,用身高优势的轻而易举抬手,白皙的指节触及《斐多》的上边缘,略微一勾,便将《斐多》取下来。
  陶栀子趴在窗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明所以,又不知不觉眼眸中染上某种渺茫的期许。
  那本《斐多》被对方拿在掌中,朝她走来,她这才第一次看清了《斐多》的封面。
  法国画家雅克·路易·大卫的著名油画——苏格拉底之死。
  在陶栀子追寻的目光中,那本书真的就这样被人取下,径直放到她的眼前。
  “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看看里面讲了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有着几分冷硬。
  但是陶栀子对此浑不在意。
  “真的可以吗?”
  她的目光重新抬起,眼中雪亮,声音的柔软中带着亢奋,像是和面前的男人形成了一组反义词。
  一人静,一人动。
  男人对于她直白的情绪表达带着某些疑惑,眸色顿了顿,浅浅点头,不经意地提醒道:
  “你确定要用这样的姿势看书吗?”
  正欲接过这本书,陶栀子才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趴窗户的奇怪姿势。
  她眼神坦荡,动作偷感十足。
  她看着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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