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今日这番回答,只是他临时起意的一个考题,也只能是一个考题罢了。
  如施元夕所想。
  魏昌宏身侧的人,都端着十万分的小心,唯恐魏昌宏会发作,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魏昌宏的目光,却从施元夕的身上,挪到了徐京何身上。
  他压根没把施元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子放在了眼里,更不觉得她能有这个胆量直接对上了朝中重臣,那就只能是他人授意。
  他目光阴沉,直勾勾地看向了徐京何。
  谢郁维亦是脸色难看。
  但他介怀的,却不是施元夕话里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和三年前相比,她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很多。
  殿中气氛无比诡异,徐京何却恍若不知,甚至还在品着手中的茶。
  他对魏昌宏的视线视若无睹,作为国子监的师长,也没有开口去问责施元夕。
  微妙的是,国子监来了不少的官员。
  徐京何不开口,其他人便也做了哑巴。
  那汪监丞倒是想说些什么,可他的顶头上司全都沉默,他又如何能够表态?他进入国子监许久了,连点重要的消息都摸不到,魏昌宏早就已经对他不耐了。
  再加上徐京何这个人的手段,他也算是领教到了。
  如何哪里还敢开口。
  不表态,本就是默许。
  魏昌宏终是冷笑出声,他问:“就地斩杀?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国子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施元夕却轻瞭了下眼皮,道:“回大人的话,教导学生的不是国子监,而是先帝。”
  满场俱静。
  施元夕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一字一句地说道:“此番言论,出自先帝亲笔所写的《为大梁记》,此记写于淮康二十四年,得淮康帝盛赞。”
  淮康二十四年。
  坐在旁侧的郑奇明先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
  这是先帝还是恒王的时候所写的文章,旁人可能没有印象,但翰林院的老臣皆是清楚的。
  这篇文章本就是为了党争而写,抨击了当时的太子,令得淮康帝震怒,此后没过数月,先太子就被废了。
  可这等文章,在先帝驾崩后,只怕连翰林院内知晓的人都没有几个。
  施元夕却看过,不仅看过,她还记得格外清楚。
  如何不清楚?
  当初她和谢郁维在一起时,谢郁维当着她的面,几次称赞过先帝这篇文章。
  她记忆尤深,当时为了能与谢郁维有更多的话可说,她还特地记下了所有内容,在纸上誊抄了好些遍。
  此时和当时的心境截然不同,可有些东西印在了脑海里,是难以忘记的。
  而恰好是这等细枝末节,才让她在这样的场合下,可以无往不利。
  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好用的,就是先帝的大旗。
  施元夕就这么站着,看向了魏昌宏那边,看着他的一张脸上表情来回变换,煞是好看。
  那可是先帝啊,魏家一切立足的根本,他 就算是如今再如何掌权,怎么能够反驳先帝的话呢?殿上的是个不懂事的孩童,死去的先帝也是吗?
  “先帝当真写过这篇文章?”魏昌宏身侧的官员低声问。
  “……写过,如今还收录在了翰林院中,因当时特殊原因,许多人都曾看过这篇文章。”流传到了外边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有人居然会把它背下来。
  郑奇明闻言,淡声道:“入国子监三个月考出来的甲四级,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他此前只跟施元夕略略见过一面,对她这个人其实并不了解。
  但她是周太妃选定的人,郑奇明便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看来,周太妃确实目光毒辣。
  施元夕其人,未来不可限量。
  魏昌宏的目光冷却了下来,这场宴席进行过半,他终是正眼看了施元夕一下。
  边上的人见状,忙不迭将话头揭过了去。
  让魏昌宏认可施元夕这番话是绝无可能的,但也不能反驳了先帝的话。
  魏家的立身根本在先帝,否决了先帝,就等同于否决自家。
  气氛再次热络了起来,殿内的重点转移,再无人关注施元夕。
  施元夕无视许多打量的目光,径直坐下。
  今日之事,魏昌宏是何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以后,满朝文武都记住了施元夕这个人。
  她神色无比平静,只坐下后,瞥见了徐京何修长的指节,在椅子上轻叩了几下。
  施元夕面不改色地吃着面前的几盘凉菜。
  垂下的眼眸里,却漾着些许别的情绪。
  看来今日的除夕宴,还有大戏要唱。
  果不其然。
  宴席过半,外边传来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道:“太后娘娘驾到——”
  施元夕和身边的人一起,起身垂首作恭敬状。
  抬眼就看到了太后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入了着太极殿中。
  太后比魏昌宏要虚长几岁,面上瞧着,却是比魏昌宏还要年轻。
  穿着一身玄色风袍,头戴厚重的凤冠,端的是仪态万千。
  她与魏昌宏不同,不需要坐在了底下,而是正大光明地坐在了小皇帝身侧。
  她留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抚弄了下小皇帝的侧颜,离得太远,施元夕看不清楚小皇帝脸上的表情。
  只能瞧见太后转头,对群臣淡笑道:“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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