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来一个鬏发门僮与酒楼伙计见礼,两人似乎相熟
“东家派小的给梁公子带话。”
门僮让开道。
谢致虚要跟着进去,给门僮拦下:“你是作甚的?”
谢致虚忙指着那伙计:“我跟他一道的。”
门僮于是放他入内。
越关山要依样画瓢,谁料门僮却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瞧,从腰后拔出一卷画纸,展开对比一眼,后撤一步冲门内大叫道:“快来人呐,公子的仇家找上门啦!”
仇家找上门啦——
找上门啦——
门啦——
回音在照壁与门檐之间来回振荡。
越关山:“…………”
照壁背后的院里登时脚步声四起,四面八方都有人涌来。
昨夜酒楼一幕仿佛要重演,谢致虚心里打了个突,连忙抓着伙计肩膀,趁府兵未至,脚底抹油溜进院里。
路上与真刀实枪的府兵擦肩而过。
繁复的苏式园林,飞檐,廊庑,凉亭,假山,院里凿渠引水,成河聚湖,春夏里一片绿柳成荫水波澹澹。
几道门槛过去,在三进院的堂屋右拐,有一扇石拱门,零碎的琉璃嵌在石壁,光线一折,闪烁斑斓色彩,迷人眼。
还未进门,院里听人捏着嗓子说话:“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天泉水吃没了也就罢了,竟敢拿井水敷衍本公子,井水污糟笨重,岂能入口?”
语气倒不如何盛气凌人,因带了些唱戏似的婀娜,十分悦耳宜人。
但院里传来扑通跪地的声响,一婢女的声音道:“公子恕罪,奴婢这就去给您换来。”
第12章
石拱门后有一潭湖水,柳堤春泥湿润,一座水榭延伸到湖面上,亭中有一红泥小炉、仆从者二三,背身席地而坐一玄衣公子,手执钓竿,衣襟在天光之下,每个角度都滑过层次不同的金色光泽。
炉火上煨着一陶瓷小壶,仆从执扇掌火,倒出一碗跪地奉上:“银耳百合炖雪梨,清肺润嗓,公子尝尝?”
旁边还跪着一婢女,收了茶具:“前些日子北边送来玉泉山水,奴婢这就给公子取来泡茶。”
又一仆从手捧水晶食盘:“小厨新出炉的红豆猪油糕,您先垫垫肚子?”
玄衣公子于拥簇之中处之泰然,同垂钓的绿湖一般纹丝不动。
谢致虚与伙计在水榭外等人通传。
春日温热正好的日光里,梁汀身边依然有人撑着绸缎伞盖为他遮荫。通传的小厮得了首肯,招酒楼伙计进去。
谢致虚也要跟进,给人一拦:“你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来救你家公子性命的。
昨天他还为找不到二师兄的线索而烦恼,今早酒楼的朱砂红字就清晰表明,二师兄杀人的动机很可能与梁家有关,厨子、车夫、老媪与倪棠曾经做过工的苏州大户人家也明朗起来。
为防止梁大公子也如以上几位一样死于非命,武理当机立断命谢致虚即刻前来梁府,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二师兄的屠刀再次斫下。
一晃眼的功夫,伙计已经到了梁公子身边。
谢致虚:“我与那伙计是一道的。”
“酒楼里有你这样锦衣佩剑的伙计吗,睁眼说瞎话呢?”
谢致虚:“呃……昨夜冒犯了你家公子,特来致歉,请让我与梁公子说几句话,拜托啦!”
亭中突然陷入混乱。
不知酒楼伙计是如何表述,梁汀的背影稳如泰山,钓竿分毫不乱,仆从们却都张皇失措,那个奉梨膏的尖叫着跑出亭台:“大事不好啦,有刺客要暗杀公子!快来人呐!”
身影一溜烟消失在石拱门后。
谢致虚:“……”
仆从们七嘴八舌闹起来,婢女打翻了手中茶具。
梁汀的声音掐得尖细:“都给本公子住口。”
音量不高,却入耳清晰,是身怀内力之人独特的发声方式。
亭中立刻安静下来。
湖面一圈圈荡开涟漪,梁汀手腕一抖,钓线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银丝,掉起一条半尺长的鲇鱼,精准一甩,哗啦落进水桶。
婢女递过丝帕,梁汀慢条斯理擦了手,捻起一块红豆糕:“青桦呢?”
婢女回道:“青桦刚刚跑去通知老爷夫人了。”
“哼,”梁汀将手帕一扔,“大惊小怪。”
伙计道:“可不是小事啊梁公子,我们东家说了,您近日千万要小心,那刺客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宣言,恐非空穴来风。刺客贼子哪及您嗓子金贵呢,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梁老爷和湖中岛不得掀了整个苏州城啊!”
梁汀伸手搭在伙计肩上。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白皙细嫩。
“你们酒楼若是敢拦着不让我唱词,你以为梁家和秋家就不会替我收拾你们吗?”
伙计身躯一抖。
梁汀说话的嗓音非常奇怪,尖细,像女人掐着嗓子。
唱词就算了,没想到连平日里说话也是这个样子。让谢致虚不由想起戏文中讲的梁府秘闻,梁公子的嗓子原来是这样毒坏的。
谢致虚对守亭门的说:“你且让我进去和你们公子说几句话,我正是为了保护梁公子而来,耽误了事你付得起责吗?”
守亭门的将他往外推:“去去去,少来这套!”
湖边地面忽然一震。
水榭也跟着抖三抖,水面溅起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