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说毕,子人将军注意到漆汩,看向他,微微地打量起来。
  这少年站在臧初、公鉏白身侧,看上去似乎地位相当,手里抱着只毛色杂乱炸成一团的小猫——子人真不是不知道靳家爱养猫,只是没想到这来一趟王都也会把猫带上。
  少年模样漂亮,眼神明亮如浸水的墨块,下巴尖尖,年岁不大,瘦瘦弱弱的,一身湿淋淋的好不可怜,又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深色披风。
  子人真拱了拱手,认真问漆汩道:“我姓子人,单名一个‘真’字。这位公子眼生得很,未曾见过,请问尊姓大名?”
  “宁七。宁静的宁,一二三四的七。”漆汩微笑回礼,“是大君子的新属下。”
  子人真说:“那便跟着我来吧。”
  臧初笑着说:“既然殿下厚恩,哪有不享受的道。”
  于是众人将残存的东西及贡品交托给禁军,公鉏白、臧初利落地交出了自己的剑,漆汩握着靳樨丢给他的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子人真看了看漆汩光滑的手指,于是对禁军守卫说:“没事儿,宁兄弟那把不必收了。”
  “可以吗?”漆汩忙道。
  子人真:“可以的。”
  子人真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宫道,一直走到汤泉处,远远的就看到一片热腾腾、似有若无的水汽飘在瓦片上头,光线朦胧的十分漂亮。
  漆汩打量着两边,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辉煌,险些照瞎漆汩的眼。
  他心道自己好歹也是在天子都和别的王都呆过的,怎么还是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子人真把他们带到汤池的门里,宫人早得到消息,已将东西都准备好,又有一名宫人捧着毛毯子迎上来,端到漆汩身侧。
  漆汩倏然回神,忙把琥珀挪上去,口里不住地道:“麻烦麻烦。”
  琥珀“喵”了一声,漆汩俯身叮嘱它道:“祖宗,别闹人喔!”
  琥珀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子人真说:“我就先去忙了。”
  臧初问:“忙什么?”
  “靳兄已经将遇刺的地方告诉了我,这是殿下的意思。”子人真答,“靳家和两名巫官在王都外遇刺,这可不是小事,我会尽快处,查他们的来历,等你们安顿好,我再来打搅你们问几个问题。”
  “好。”臧初口吻平静,“那就麻烦将军了。”
  “分内之事。”子人真又问,“那些刺客还有活口吗?”
  “没有。”臧初摊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且若非如此,谁来为府里的兄弟赔命呢?”
  子人真也只是问问,本也没有指望这么一出后靳樨还会留活口,只一点头,转头彬彬有礼地走了。
  太子懋将王室之外的数十个小汤池子赐给他们用,彼此之间以刺绣的屏风隔开,那已然很大了,各处还点着宫灯和香炉,暖暖的薰香把微冷的秋风都阻在外头,里头仿佛还是春日。
  宫人把用几罐姜汤安置在桌上,还拿着小炉煨着,之后便识趣地退下去,不再打搅。
  漆汩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料到肜王室这么会过日子。
  “发什么呆呢。”公鉏白盛了碗姜汤递给漆汩,自己也到了碗,见怪不怪道。
  臧初喝了一大口,道:“小白头一回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
  “哪有!”公鉏白据力争道,“我明明是冻着了。”
  “这排场……的确没见过。”漆汩怔怔地说。
  不仅是扶王室,就连天子都城西亳,其实都因诸国多年不上贡而财库吃紧,一直沿用过去的老物件,这许多年都没有翻修过,无论再怎么声势浩大,看着也带着一股旧旧的味道,远没有绎丹这样花团锦簇。
  府里的人早高高兴兴地脱了衣服扑进汤池子去了,漆汩又觉得要瞎眼,幸亏他们扑得快,没让漆汩瞎眼太久。
  少顷,公鉏白喝毕姜汤,便也开始解衣服。
  漆汩错开直视的眼神,低头认真喝姜汤,一股暖暖的辛辣感觉冲上天灵盖,喝完时觉得全身都在和汤池子一般冒热气。
  公鉏白像只摊开的饼般飞进一个空池子里,臧初也动作慢条斯地跟着走下池子,在其中惬意地舒展肌肉和肢体。
  公鉏白把水拍到臧初肩上:“阿七,你怎么还不下来?”
  “这就来。”漆汩说,但还是不太好意思,“这还有我的位置吗?”
  “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臧初友善地提出建议。
  漆汩正生怕去人多的池子,臧初这话跟救命稻草似的,刚转头,就听见“哗啦”一声,那仿佛空无一人的汤池子里忽然冒出一抹高高大大的、模模糊糊的人影,映在屏风上。
  诶……有人?
  ……好像有点眼熟。
  漆汩脚步顿住,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想,谨慎地没有继续迈步。
  须臾,果不其然,靳樨拢着衣襟从屏风后转出来,脸被熏得平白多了几分慵色,他起身十分紧急,但还是有好好仪容——尽管比起往常还是显得随意不少。
  “大……大君子。”漆汩仿佛被靳樨身上的灼热水汽扫着了似的,开始找不着自己的舌头。
  老天爷,幸好没有真走进去。
  “嘿哟。”臧初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公鉏白拨弄着水,狐疑地“咦”一声:“大君子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吭声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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