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此刻大将军府上轻歌曼舞,原本驻扎在京外的赤燕军眼线皆在坐上,席间歌舞与笑声相织。张自成见柳少卿颇感意外,转而在烛光之中打量着一众歌舞的人,问道,“凌隼是哪个?”
  一少年从歌舞一团的人群中退步,又移至张自成视线内,虽是只穿了薄衫,神情种却没有丝毫难堪,目光迎上,说道,“是我。”
  “你老子还有点种!”张自成把那信件往地上一丢,说道,“边洲八部,质子十数人,唯独你老子还敢与我赤燕军交锋!”
  柳少卿眉心一跳,这才抬眼看向歌舞的一群人。
  边洲八部。质子。
  厅内有人喝酒,有人说话,声音拉远拉近,他仰头喝了杯酒。
  明明张自成最是重视赤燕军,再次出征却推诿相拒,守在京城。
  是何缘由,当下才知。
  海鹰部进犯多年,也只是刀枪相对,如今突然转性一般对边洲交界处的百姓歼淫掳掠,无恶不作。
  此番为何,昭然若揭。
  凌隼只是轻瞥一眼那信件,恭敬说道,“将军过奖了!”
  坐间起身一人,分明穿着兵服,眼睛却冒着贼光,在哄笑声中,他伸出手抚上那少年的薄背,“晚些我们入了房,给爷单独舞一个!”
  凌隼闭上了眼,将心里泛起的恶心生生压下。
  柳少卿又是一杯烈酒下肚,转而看向张自成。
  林墨羽家世背景显赫,却纨绔成性,为贪图玩乐辞去从三品祭酒之职,柳少卿甚是鄙夷。
  常晚风背靠北安王府行事张扬,柳少卿多有不耻。
  苏钧一个明摆着的狗腿子,在兵部获提拔后便操持武试,同样入不了他柳少卿的眼。
  想当年林墨羽入国子监时,柳少卿不过就是个从七品的主簿,他出身寒门,一路来多有荆棘才走到如今位置。
  正如当日围猎场上林墨羽所想,他无非就是想争上一番作为。
  柳少卿敬仰张自成,一来他多年间受张自成重用,才得以悉心教导国子监。二来便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一心为边患与平藩戎马半生。
  他捉摸不透自己当下是何感想,但看着嬉笑人群跟这满堂彩,却也欢乐不起来。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打在青石板路上,顺着屋檐落下,飞檐斗拱上的雕刻也更加清晰可见。
  国子监内,闻太傅轻抚长须,缓缓开口道,“权如刃,可护己,可伤人。尔等既生于此,必先明势。察天子之心,观群臣之态,懂天下之变。”
  “学生斗胆!”一位胆大的学子起身问道,“如今之世,风云变幻,若是得权,为的究竟是不是一己之私,何以辨得?”
  太傅起身,望着门外晃晃人影,摇头道,“权之所用,在乎利民安国。所行正道与否……需辨己!而已!
  柳少卿孤身立于檐下,雨水溅起的泥污沾染了他的鞋履,他却并未在意。
  江忱从林府借了刑部腰牌,特意前来替闻昭到国子监打探口风,他到来时,柳少卿也未察觉。
  柳少卿有多大作为,怀着多大志向,闻昭根本毫不关心。
  太傅说这人于朝廷是有用之人,再回想起柳少卿的眼神,当下判定他大抵是想活成个松,但运气不好,长成了歪脖儿树。
  但那又怎样呢?歪脖子的树枝子划伤了他心头的宝贝,那就只能劈了当柴火。树还不多吗?林子里一片一片的。
  若说天下的黎民百姓,或许做梦都想能当上几日皇帝。然而对于闻昭来说,三朝天子皆战战兢兢、怯懦受气。他可不相信少了个张自成便能天下太平。
  这皇帝,谁做谁是冤大头。
  况且他还要常晚风呢!再想想皇帝那三宫六院,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江忱一出宫门,便看见闻昭和林墨羽站在一处有说有笑,他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太傅正在教导国子监。”江忱撑伞走过去对着闻昭说话,并未看向林墨羽,“我见到柳少卿了。”
  他只是替闻昭跑个腿儿,至于为什么,他没问。没心情。即便问了闻昭也不一定会说,他有自知之明。
  “没看见我?”林墨羽挥手在江忱眼前晃了一下,露出的半截手便被雨水打湿。
  江忱:“看见了。”
  林墨羽抿了抿嘴,“你不回来了?”
  “回去干嘛?”江忱终于转头看他,声音比被雨水拍过的石头还冷,“替你打点那些风月情人吗?”
  林墨羽皱了皱眉,江忱一走这么多日都不回来,借了个腰牌就进了宫,他特地过来见江忱一面的!
  他都特地过来了!
  下着雨,他的袍子都脏了!
  江忱怎么能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走吧。”江忱迈出步子,擦着林墨羽身旁掠过。
  闻昭嘴角噙了点笑,他不想走,他想看热闹。慢腾腾的拖着步子跟在江忱身后。他就知道这两个人不简单!
  “阿忱。”林墨羽缓着声音,对着无情的背影,像哄着人一般说道,“跟我回去吧!”
  江忱脚步一顿,停下,随着胸前的起伏而缓缓出了一口气。
  又是这副嘴脸。林墨羽,对谁都是这副嘴脸。周旋,敷衍,装装样子,哄着每一个人时都是这副嘴脸。
  这幅嘴脸就算了,直接走了就算了,还他妈停下干什么!
  他咬了咬牙。心里咒骂自己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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