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虽然从拉尔·米尔奇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沢田纲吉还停留在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情况的状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像小鸭跟着鸭妈妈一样,还想要拉我的衣摆:“难道,十年后的我真的死了吗?”
  我简单概括了一下目前的情形,沢田纲吉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慌张:“怎么会这样……这是科学世界吗?这合理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居然还真的有人想毁灭世界——这是动画片吗?”
  我好心提醒他:“你的日常生活从你穿着内裤狂奔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沢田纲吉:“………”
  他捂住脸:“我错了……请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他脸皮真薄。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轻飘飘地提醒:“听说十年后的我也死了哦。”
  “……什么?”
  他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脚步突然僵住了,于是直挺挺地向前倒,“咚!”地一声栽进了地里。
  出现了!神级技能——平地摔!
  但神技的主人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边抱怨自己一边爬起来。他的时间仿佛停滞了,过了两三秒,我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什么?”
  “我说,”我趣味大起,“听说十年后的我和十年后的你一样死了诶。”
  ——十年后的他不是没死么?那么,我当然也好好的。
  但这样的潜意义仅有我自己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的沢田纲吉耳朵里听到的只有,“十年后的月见临死了。”
  “……”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嘴唇颤抖着,脸上的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大出血的月亮的苍白,他还保留着摔倒的姿势,脑子像宕机了一样,很久没有做出反应。
  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我险些听不清:“月见同学……死……了?”
  他的泪水突然啪嗒嗒地往下掉。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眼眶里的泪水没有尽头地涌出来。土地分不清是被雨还是他的泪水打湿。带着温度的痛苦被大地吞进去。又咸又涩。
  沢田纲吉该是个爱哭的孩子吧?——怕吉娃娃,怕老师,怕完不成作业,随时随地都该怕得流眼泪的类型。可我此前从没见过他哭,大概“惧怕”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眼泪不是。
  因为少有,所以泪水变得珍贵。我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某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像是一种源于土地的哀吟。
  哭泣的沢田纲吉。
  哭泣是人类无法抑制的情绪和痛苦。
  ——我意识到,沢田纲吉在痛苦。
  我沉默了一下,蹲了下来,郑重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对不起。”
  “我没有死,所以你别难过了。”
  他的泪水滑稽地在眼眶处停住了:“……”
  沢田纲吉:“………………啊?”
  “那个。其实是我逗你的,我怎么会死呢,”我摸着下巴说,总觉得语气很生硬,“我活得好好的……你别哭了。”
  他刚才哭得好像我是什么负心人一样,现在看着我的目光又仿佛我的玩笑十恶不赦。我一阵心虚,不自然地把他揪起来站好,生硬把他的泪水抹走:“都说了我没死,你别哭了行不行?”
  他脸上挂着泪痕,呆愣地看着我,好像在发傻,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见鬼!我怎么这么心虚!而且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开始吐槽了吗?我急匆匆地转移话题:“走吧走吧,再不走要被他们丢下了迷路了。”
  我拉着他往前走,他像木偶一样迈着脚步,磕磕绊绊地。直到某一个瞬间、他突然反应过来,牵着我的手变得很紧,紧得无法挣脱。
  “没关系的……没关系。”他低声地说,手上的力量越发大,似乎生怕一松开手我就像天女一样飞走。
  他的手掌心很烫。烫过眼泪,要在我的手上烫出一个洞来。
  “我不会让月见同学……离开我的。”
  声如絮语,在空气中与刹那的粒子交缠,就这样定格了少年永恒的誓言。
  ·
  基地里,半夜,我睁开了眼睛。
  门口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高佻修长的身影,孤傲不群的气势,看着我的目光中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片一触即碎的冰面。
  “哇哦。你——”云雀恭弥说,“听说你到处造谣,说你死了?嗯?”
  第62章 chapter 62
  “什么叫做造谣,”我犯着困,说,“造自己的谣怎么能算是造谣呢?”
  他没说话, 几步跨出了阴影,向我走来。
  基地里苍白的人造灯光勾勒出成年男人的身形与阴影, 青年的面庞轮廓独有东方人的柔和, 气势却十分汹汹, 飞眉入鬓, 凤眸淬着不受任何事物拘束的孤高与冷傲, 他穿着一身不便行动的西装, 似乎刚从外地赶来,行动却没有被阻碍,当他站出阴影时, 我意识到他随时保持着作战的准备。
  我以为他第一反应是抽出浮萍拐, 要和我打上轰轰烈烈的一架。虽然他肯定打不过我——可云雀恭弥怎么可能轻易停止战斗呢?
  但他当真没有动手。
  青年在我身前站定, 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一遍, 好像要确认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最后他望着我微微扬起的脸,伸出手按了按我的眼角,语气隐约带着愉悦:“这不是没死么。”
  他的手指带着夜外风雨的寒凉, 略粗糙的指腹下蕴着的温度却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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