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是的,我跟她说过,若她有了心仪之人,我给她出嫁妆,送她出府。”
  “若她心仪之人是你呢?”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
  一通争辩下来,花竹又羞又恼,只盼望着方池赶紧放过自己,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无奈方池并不放过他,仍旧追问着为什么不可能。
  花竹几乎快要急哭了,他不想说出这个事实,但对面这人又不肯罢休。他心下无奈,最终深吸一口气,毫无感情地、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不会有人喜欢我。”
  花竹说完这句话,起身想要逃离这里,他觉得自己不会被爱的事实,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他无法面对。
  方池却比他更快。
  他一下子站到花竹的对面,双手用力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无处可逃。
  花竹几乎有些恨他了。
  而恨又给了他一些勇气,让他可以怒气冲冲地盯着方池,他想着至少、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在生气,而生气,或许比丢脸要稍好一些。
  然后他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说道:“有的。”
  那个声音如此温柔,如此悲伤,让花竹眼中升起的雾气最终还是变成泪滴落下来。然后他感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怀抱,那个声音变得近了一些,仍然一下一下地重复着“有的”,一下一下地抚慰着他的心。
  他隐约知道是方池抱着他,又隐约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这怀抱太温暖,耳边的声音太温柔,让他只想一直这样下去。忽如其来的疲倦席卷了花竹整个人,让他此时除了掉眼泪,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方池松开了他。花竹不敢看向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第37章 时疫难治,众目睽睽湿身
  第二天,两人都没有再提昨日之事。方池只是问花竹是否睡得好。
  花竹黑着眼眶,说自己睡得不错。
  十三在刘易坟前烧纸钱,方池也掏出一叠,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烧了,然后三人才上路。
  出乎意料的是,三人返程临安,一路平安,连拦路的山匪都没遇到。十三不甘心,几次故意暴露行踪,赵青也都没有出现。一行人赶在花竹回城述职的最后一天,顺顺利利到了临安城下。
  没想到临安城门却是紧闭,偌大的城门下或坐或躺,聚集着一群群的人。三人一打听,才知道现在往来通行要靠州府的文牒才能进城。
  花竹和方池凭职方牌进了城,十三则径直折返,回泗州去了。
  “我先回去和晓夏碰个面,看看有什么消息,我们晚些岳庙见。”方池着急回家见方晓夏,她只给方池传了一封速归的信,方池回信后,便没了消息,方池想着大概事情有解,也没有着急回来。
  花竹点点头,往钱塘县衙走去。
  临安似乎是下了很长时间的雨,今天虽然放晴,但一路上都是泥巴。等花竹到了县衙门口,一双靴子上扒着许多的泥,脚步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沈安澜领着一众官吏在后厅议事,见他回来,也不问捍海塘的进度,只是微微抬起手。他手掌向外,五指微张,却又无力握紧,最终改为招手,示意花竹一同过来商议。
  花竹走近,就听到焦祁抢先说道:“花大人来得真及时,我们正推举你去治疫呢!”
  花竹听他开口,便知道没有好事情。焦祁是秦合的表兄,秦合便是花竹出狱后,自杀的那个衙役。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花竹不理会焦祁,朝沈安澜问道。
  “城外罗村疫患,两个赤县要各出四人治疫。”
  “可盐官那边的捍海塘……”
  “可有人愿去罗村?”沈安澜朝众人问道。
  房内鸦雀无声。
  “还是花大人去合适,捍海塘那边,可让杜县尉顶替一下。”焦祁再次开口,他是衙门里的刀笔吏,极力推举花竹。
  “正是正是。”管牢狱的蒋班头一张铁锅脸,嘴角挂着几根黄胡须,此时也凑上前来,说道:“我们花大人平日便踏实肯干,此次定是能行!”
  花竹见班头也来掺合,心道自己如今真是成了路边野狗,任谁都能来踢一脚。他忍着怒意问道:“那蒋班头随我同去可好?”
  蒋班头听他此语,缩了缩身陪笑道:“花大人玩笑了,小人妻儿老母都在世,还指望着小的日日照顾呢。若是随大人出了城,这家不就弃了吗?”
  花竹听罢十分气闷,论这车轱辘话,他是比不过眼前这些滑不溜丢的衙役胥吏的。而且此人如今正戳到关键,花竹父母皆不在身边,又未曾婚配,果真是无任何后顾之忧。
  众人听罢,也来了新思路,纷纷往这上面劝。
  其实他们推举花竹出来,多少有些针对他的意思。
  花竹今年新任,人又认真,并不懂变通,自然与那些墨吏贪官们互相看不对眼。自古公人见钱,如苍蝇见血,花竹断了别人财路,有如弑人父母,当然招人记恨。更可况,历任的畿尉,多是酷吏,即使有那么几个偶有良心的,也无不皆是贪墨之流。
  可是花竹偏不。
  他要公正无私,他要两袖清风。
  于是他手下的众吏就倒了霉。
  一次花竹去狱中提审,正瞧见狱卒在给犯人上阎王闸。
  所谓“阎王闸”,就是脑箍上箍。犯人痛苦的喊叫声响彻整个牢房,花竹走进了看,那人连眼珠都涨出来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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