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次也许真的要死了……岑语迟如此想道。
  岑语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仿佛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
  梦中有自己的娘亲,娘亲对他说:语迟,能不能唤一声娘亲听听?
  岑语迟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娘亲哭着将自己推向一片黑暗……
  岑语迟在黑暗中坠落,无止境的坠落。他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凛冽的风像是刀片一般割着他的身体,让他在黑暗中体无完肤……而就在岑语迟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他飘摇的身体。
  一瞬间黑暗被驱散,岑语迟的眼前出现一片柔和的光芒。他蜷缩在那人怀里,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而后天地逆转,日月昏暗,岑语迟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一片炽热的火海里。他茫然地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想要用衣服将手擦干净。可是自己的手却越擦越红,越擦越红……岑语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襟已经被血浸透,那原本是白色的衣服,已赫然成为了红色!
  他绝望地抬头向前看去,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岑语迟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
  他嘴唇颤抖着,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那极致的悲痛与悔恨,用一种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婶婶……”
  那是仙羽峰前生字诀首尊,秦逸悠。
  是慕临川的母亲,秦逸悠。
  是像母亲一样抚养自己长大的秦逸悠。
  是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玉辇而在烈火中痛苦死去的秦逸悠。
  泪水从岑语迟的脸上滑过,他的眼前又多了很多人。
  有娘亲、有师父、有师兄……还有那些因为自己死去的人,他们全都以一种憎恨、哀怨的眼神看向自己!
  岑语迟再也承受不住,他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天,下起了雨,将大火熄灭,将岑语迟身上的血冲刷下去。岑语迟跪坐在雨中,任凭雨水击打在自己的身上……突然,雨停了。
  又好像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自己头顶那片天空。
  岑语迟抬头看去,看到南浔柳撑着伞,站在自己的面前。
  南浔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岑语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是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呢?
  南浔柳又说道。
  “快跟我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岑语迟终于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知道浑身像是被拆开又拼上了一样的疼,头脑也混沌不清,便又昏睡过去。他偶尔也会恢复一些知觉,他知道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可是身体上的不适依然让他觉得背后像是有一万根钉子在扎着自己,痛彻心扉……偶尔会有一些特别苦的东西递到自己嘴边,岑语迟有的时候明白这是药,便用力张口吞咽,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只知这一勺勺的热羹苦涩无比,皱着眉头尽数吐将出去。
  岑语迟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一直有人在。
  有时候那人唠唠叨叨,吵得岑语迟睡不着,不过也多亏了这人的唠叨,让岑语迟清醒的时间长了一些,只不过那人说的是什么岑语迟却什么都听不懂。有些时候身边的人很安静,只是坐在旁边,为自己擦擦脸,把把脉。而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那人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自己,然后便离开了。
  从那之后,岑语迟的身边便多了一双“眼”。
  那双“眼”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让岑语迟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它仿佛在监视着自己,一旦自己做出什么对它不利的举动,便要了自己的命。
  那双眼是凌渊派来的吧,岑语迟迷迷糊糊中这么想到。
  那一掌是凌渊拍的,那差点扭断自己脖子的手是凌渊的,这双监视着自己的“眼”也是凌渊布置的。
  凌渊,真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岑语迟的头很痛,他仅剩的意识不支持他继续思考下去,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岑语迟在一个月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到了头顶青绿色的纱幔,而后便看到不远处,靠在案上小憩的南浔柳。
  之前他曾来看过一次南浔柳,只是那一眼匆匆,没有看得太仔细,所以直到今天岑语迟才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南浔柳。
  南浔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十年的时光并不会在修行之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比起十年前,南浔柳只是身形更加消瘦、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南浔柳作为一个医师,自己看起来却更像是个病人。
  南浔柳似乎感应到岑语迟的目光,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岑语迟醒过来了的时候眼中一亮,说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语迟苦笑,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在喉咙中发出一些沙哑的□□。
  南浔柳赶紧端了一碗水走上前去,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也别动,伤得这么重,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行。来,先喝些水吧。”
  然后一勺一勺地,将水送到岑语迟的嘴边。
  不知道为什么,岑语迟看着南浔柳将舀了水的勺子放在嘴边吹凉的时候,哭了。
  他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时候,是南浔柳把他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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