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萧约乏力道:“为了你在乎的人,就来逼我。我哪像是做皇帝的料?”
  “哪里是逼迫?我这是救你。”裴楚蓝辩解道,“你不是恼恨薛照对你那些非分之想吗?奉安已经不安全了,薛照这把保护伞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尽早离开对你有利无害。至于是不是当皇帝的料,你可别妄自菲薄。当皇帝有什么难的,底下那么多人做事,延续从前的规章就行了,又不必你自己事事亲历亲为。好孩子,听话,你一走了之就是,别的不用管。就当在这里的一切是做了场梦,改明儿你从龙床上醒来,前尘往事都是过眼云烟了。”
  “可这不是做梦。”萧约声音闷闷的。
  他垂眸看着手腕上那截断开的红线:“你闻到没有?”
  裴楚蓝:“闻到什么?”
  “薛照的眼泪。”
  裴楚蓝一怔,摇头:“我没你那么好的鼻子。但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我相信无忧怖的药效,薛照对你深情款款不可自拔,但你心里也不过是雾里看花吧?对他,你顶多是有点歉意和愧疚,你可别和喜爱弄混了。”
  萧约沉默片刻,然后问:“有挂碍是什么?”
  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裴楚蓝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实话:“和无忧怖一对儿的药,吃下去就会让人一辈子离不得心爱之人,否则生不如死。”
  “竟然还有这种药,不是纯粹的自讨苦吃?要是我走了,薛照会怎么样?”萧约喃喃,不知是在问裴楚蓝,还是在自言自语。
  “哪里顾得上他,梁王已经杀红眼了,再不走,等他发现你的身份,就是死路一条。薛照生里来死里去那么多回,血都不知流过多少,哭一哭算什么?哎,你去哪——”
  陋室昏暗,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但裴楚蓝能感觉身边空了,又听见踉跄摇晃的脚步声。
  “我们一时救不出你,好歹缓缓再回去!你这副模样,还不让薛照一眼看出来?”
  萧约置若罔闻,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漫无目的地在奉安城内游走。
  真是可笑,原以为再世为人运气极好投胎成个富二代,没想到竟是皇帝命,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未来的天下共主,陈国宗亲,梁国权宦之妻……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这些身份怎么可能同时落在一个人身上!
  胆大包天的薛照,连皇帝都想睡,可把他能耐得不行了!有缉事厂和司礼监还不够他忙的,还想当皇后!
  哪有皇后比皇帝还高一头壮一圈,随随便便就能强按着榨干皇帝的!
  萧约泄愤似的一脚把路边石子踢得老远,听见不远处有野狗叫唤,转过头去朝对方狠狠“汪汪”了几声:“住嘴!知道我是谁吗就敢龇牙!砍你的头!诛你九族!”
  野狗也怕疯子,悻悻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萧约踉踉跄跄喝醉了似的,他脑海中快速闪回残缺的记忆,有了答案之后再倒推回去,一切就显得合理多了——
  因为是陈国宗亲,所以家产无数;因为是储君备选,所以被其他候选人追杀;因为要肩负大任,所以裴楚蓝和齐咎怀都围着自己打转。
  薛照同样早就知道了萧家的来历,但他也缄口不言。
  别人是怕萧约知道身份不要皇位,薛照是怕萧约要皇位不要他。
  凭什么要他!他那么欺负人!萧约想,要是我当了皇帝,先把他那条漏网之鱼给剁了,让他成真太监!看他还怎么一口一个“我妻”!
  可是……净身都是从小才好做的,薛照这样的年纪,那样的分量……会弄出人命吧?
  萧约并不想薛照死,甚至在看见他身上伤口时会难以自控地心尖发颤,而且并不是因为恐惧。
  无忧怖,这药真是神奇,竟然能将某人从记忆里如此彻底地挖去。但副作用也很明显,记忆残缺的空洞像是一大片不能愈合的伤口,一碰就疼。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无爱才可无忧怖,萧约服下无忧怖忘的是薛照,那么也就是说……萧约从前爱着薛照。
  如今呢?
  萧约擦了擦脸,虽然脂粉涂得不厚,但能想象一定妆容是已经全花了,得赶紧回家收拾打理,免得丢脸不说还吓着旁人——
  萧约在阑珊灯影里站住脚步。
  家?
  为什么想到回家,下意识朝向的是长更巷薛家?今夜是元宵佳节,为什么从早到晚一点没想起来去城南和父母妹妹团聚?
  难道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呸呸呸。
  要嫁也是薛照嫁。
  元宵彻夜欢游人多杂乱,巡防自然更加严密。萧约一个恍神的工夫已经被巡街的盯上了,兵士们见他鬓发不整妆容凌乱,上前询问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萧约情急之下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目光神色也闪避不定,于是对方陡生怀疑,正要仔细盘查是否奸贼细作,薛照的声音响起。
  “他是我的人。”
  萧约抬眼看去,薛照提着一只猫灯,一只松鼠灯,向他伸手——
  “我们回家。”
  第87章 起名
  薛照一出现,围住萧约的兵士立刻就散开了,不仅如此,连四面看热闹的百姓也都退避三舍,几乎达到了净街的效果。
  萧约本来心里埋怨薛照也和众人一起隐瞒真相,真正见面了,眼里心里却只剩下他仍然泛红的眼尾,一瞬间觉得藏于暗中的自己没资格五十步笑百步,于是慌忙背转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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