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奢望,一厢情愿之念才是奢望,我和萧约……”薛照在暗色中困顿良久,如泥塑木偶。
夜风寒凉,乌云遮盖了圆月。
薛照仰头望天,面上一片湿润,他指腹轻触,泪水有无香味只有萧约能够分辨,但薛照能够感知此时的苦涩不止发自他的内心。
就算看不见月亮,但月亮一直都在。即使至暗时,也会有一道光照在身上。
薛照缓缓站起:“不,我不甘心做棋子,除非执棋者是萧约。”
“这由不得你——”
“未必。”薛照擦过耳际,抹去那一滴微凉的泪水,“我知道留不住萧约在奉安,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失去他。无论萧约在哪,我都会生死不离,我会为他扫平荆棘,让他高枕安眠。”
齐咎怀摇头:“这是何苦,他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
薛照:“我说过会让他高枕安眠,但除非我死,否则在他卧榻之侧,一定是我。”
齐咎怀皱眉:“你这是无理取闹,栖梧要娶妻生子,卧榻之侧哪还有你的位置?难道你愿意没名没分地跟在栖梧身边?还是说入宫为嫔为妃?荒唐!简直是不知羞耻!从古至今,哪有男人当妃子的!”
薛照目光定定地警示对方:“不,我不放手,也不与人分享。我不许萧约娶妻生子,在他身边的一定是我、只能是我。违我心愿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看谁敢与我相争。”
齐咎怀道:“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栖梧将成为天下共主,怎能没有子嗣传承?”
薛照反问:“没有子嗣就不配成为天下共主,你的意思便是当今皇帝的确该被拉下大位?”
齐咎怀语塞:“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陛下并没有龙阳之好,也曾立过皇后,而且育有公主,只是公主夭折所以无嗣。”
“到底还是无嗣,所以要从宗亲中择选。”薛照不仅站稳了身子,而且坚定迈步逼退齐咎怀,“皇帝可以从一而终,为皇后空置后宫,凭什么不许继任者如此?不能以身作范,凭什么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齐咎怀被薛照骤变的气势所镇压,不知这少年为何明明已现颓势又翻然固执起来,他一边退步一边断断续续辩驳:“陛下为国事殚心竭虑……陛下……陛下他不以血脉为念,公主夭折之后便着力培养宗亲,一心为国选贤任能,大公无私,岂是你所说的那般为私欲乱国?”
“皇帝还不到六十岁,就算现在充填后宫,未必生不出来。要储君,他自己怎么不生?”
“情势所急,现生哪里来得及!”
“现在说来不及,早些年干什么去了?再说,现在怎么来不及?皇帝是重病缠身活不起了,还是急着去和妻女团聚?”
齐咎怀震撼于薛照犀利言辞:“你!你怎敢如此对陛下不敬!”
“陛下……对陛下更不敬的事我都做过,还顾忌只言片语?”薛照仰了仰头,余光带过楼上窗扉,极低地笑了一声,“老皇帝能从宗亲中选拔储君,为何萧约非得有亲生的儿女?”
“你!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齐咎怀瞠目结舌,“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爱慕栖梧,你的爱就是要他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又如何?有我,难道还不够?”薛照微微眯眼,“你身为师傅,张口就是冠冕堂皇的仁义道德,其实未必是真为萧约好。你指责我只给他我能给的,而不管他需要、想要什么,你更是如此!扶萧约上位,得益最多的,是你们、是天下,却不是他自己。”
夜风卷散了乌云,月亮出来了,薛照眼中也再度呈现光彩:“设若我与萧约不曾相遇相识,他受你们的摆布坐上那个位置,然后找一个家世出众的女子做皇后,一生不过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帝后恩爱,如当今皇帝那般。”
齐咎怀道:“栖梧性情温和,娶得贤妻定能琴瑟和鸣,这难道不好?”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爱是挂碍,爱是牵绊,若是萧约爱上一个先皇后那样的柔弱女子,难道没有重蹈覆辙的风险?我不一样,我命硬,鬼门关前走过几遭,阎王爷也没能收走我的命。”
齐咎怀脸色难看:“你就是想难产也没那个能力。”
薛照继续道:“第二种,帝后相敬如宾但并无感情,如此便少不了嫔妃若干,诸子相争父子相疑,不就是梁国王室的局面?”
“再一种,也是最有可能的。萧约并不愿意接受你们的安排,若是强行匹配,只会成为怨偶,由家到国都不得安生。”
说到此处,薛照恢复了平常的傲然镇定:“和我在一起,是萧约人生诸多可能中最美满的一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其他情形有丝毫可能,萧约的身边一定是我、只能是我!”
齐咎怀气得发抖:“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痴迷?哪来的底气!”
薛照:“就凭萧约服下无忧怖忘的是我!而我愿意为他吃下有挂碍,以示忠贞誓死追随。”
巷中的对话渐渐低不可闻以至于彻底结束了,齐咎怀没能说服薛照,含怒拂袖而去,然后薛照也离开了。
倚在窗边的萧约慢慢滑坐下去,像被抽了筋骨似的,微声道:“你们瞒得我好苦。”
裴楚蓝也往地上一坐,并着肩叹息:“冯煊死了,连带着小青的消息也没有了……先前他每隔两日就会给梁王发一封密信,同时夹一味药材给我。我最后一次收到的是独活……他娘的,老子还没好好教训他,独活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