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传旨太监心想也是,虽说薛侯爷地位尊荣,但到底是个太监。太监没儿没女,要那么多权势有什么盼头?由人及己,想起这个心里也不是滋味。
临上轿时,传旨太监起了疑,怎么没听见新娘子哭呢?摊上这种事,谁心里不憋屈啊?
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说,小姐天生口不能言,所以才在闺中耽搁到二十岁。
原来新娘子是个哑巴。
忙得脚打后脑勺,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就给忘了。还让人家别吵别闹呢,也得张嘴能发出声来才行啊!
也对,要不是有点毛病,哪有偌大年纪还不出嫁的女子?瞧着萧家的屋舍院落,也是富裕人家,就是为哑女招赘个上门女婿也不成问题,偏偏将女儿养在深闺,旁人连真容都见不得,难不成真是上天注定了要成就今日?
说不了话,但能听见,没扑腾出声响就说明是答应了。这事看起来难办,竟还算顺利地办成了!真是运气!
传旨太监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脚步也越发轻快,催促轿夫们:“快着点,再快点……等侯爷婚后,说不准还有赏赐给咱们,也是一场造化……”
梁王极看重这场冲喜,所赐予的花轿与婚服都远超薛照地位该有的规制,旁人或许瞧不出有多逾制,但传旨太监看得明明白白,那喜服上描龙绣凤,简直比二公子、四公子娶正妻时还华贵,直追梁王当年。
王上是真爱重薛掌印啊,做太监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
迎亲队伍挑着少人处走,但奉安何处是绝对隐蔽的?
齐咎怀立于废弃民居二楼之上,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目光沉沉地俯视底下快速行进的众人:“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怎么敢?栖梧是什么人,薛照是什么人,怎么能——”
齐咎怀恨恨收声,所见所闻已经出离他所能想象,他根本说不出“成婚”二字。他是正统的读书人出身,讲究伦理纲常,本就将断袖龙阳之事视为离经叛道,如今还发生在自己最在意的学生身上,简直就是气愤难言。
在他身后,裴楚蓝二指捻着一粒“无忧怖”,送到嘴边,迟疑许久到底没有吞服。
“这药很好用,我已经在萧约身上试验过了。”裴楚蓝伸出药丸,问齐咎怀,“你想不想试试,真的能解忧。”
齐咎怀回身,重重一推裴楚蓝:“你真是疯癫了!竟敢在栖梧身上试药,他可是——”
裴楚蓝一个踉跄,看着药丸脱手,在地上滚了一段,随后落进楼板的夹缝里。
“天意啊。”裴楚蓝喃喃,在衣摆上擦了擦手。
破故纸纹样的衣裳早都收起了,如今裴楚蓝身穿月白色素衣,淡蓝的衣袂格外超逸出尘,倒是真衬得他像谪仙人了。
“什么天意!我只认天命!你这是逆天而行,胡作非为!你怎敢把这种事加到栖梧身上?”齐咎怀怒气难平,他指着裴楚蓝道,“若是栖梧有什么差错,你怎么对得起陛下重托!即便陛下饶恕,我也要和你拼命!”
裴楚蓝神色淡然,不急不徐道:“我就是为了燕家才这么做,要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拉媒保纤?至于你,你该谢我才对。”
齐咎怀凝目皱眉:“什么意思?”
“萧约可堪托付。在宜县时,他不以小倌卑贱而轻视其命,可以看出他善良;能迅速分析案情,三言两语助人脱困,说明他有急智。消寒会上,我试探他是否愿意为了手足冒险,结果他确实能舍身。一个人,若是连亲人都不珍重,又能指望他什么?所以,他也算过关。”
“光有善良和急智还不够,重亲情可以是好处也可能是坏处,所以我持续观望。”
“直到前些日子,梅雪臣为潜州百姓伸张正义,萧约分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忧心如焚,哀民之哀。这是他骨子里天生的仁义。”
裴楚蓝长舒一口气:“权力犹如猛兽,若无仁义为牢笼,加以束缚,后果不堪设想。”
“既如此,为何你还将栖梧置于如此地步?”齐咎怀听裴楚蓝心有成算,情绪平复许多,但仍是对其所作所为难以接受。
“如今,我已瞧准了萧约,所以绝不可再让他从我视线中逃脱。我得一直盯紧他,直到事了。”裴楚蓝道,“老萧头冥顽不灵,有他撺掇,恐怕我们还要和萧家玩上许多年捉迷藏。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梁王已经蠢蠢欲动,若不是薛照突然重伤,他无人可信可用,早就发起战事。形势不待人,得赶紧把萧家逼到无路可走,只剩我们谋划的那条才行。”
齐咎怀神情严肃:“这条路不好走,你要多加小心,尤其警惕梁王是否派人跟踪窥听。梁王如今自视甚高,妄想蚍蜉撼树,虽然我国不怕与梁开战,但为免生灵涂炭,能不打仗尽量还是和平解决的好。”
裴楚蓝点头:“梁王以为捏住了我的软肋,能让我投鼠忌器,他太自负了……我让梁王不许派人监视,他明着答应,背地里还是粘了尾巴在我身后,但我是谁,处理几个小喽啰还不简单?你放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轮不到梁王做黄雀。不过,今日一别,春闱之前都不要再见了。梁国朝廷需要整治,你好生备考。”
齐咎怀让他放心:“我有把握。”
裴楚蓝又道:“我促成冲喜,是情势所迫。当日陈国探子已经找到萧家所在,幸而薛照救护才没酿成大祸,但也因此,使萧家脱离了薛照的禁锢。老萧头执意要走,我凭一己之力很难拦住,于是就想到借梁王之力,将萧家困在奉安——以后再怪我之前,先想想自己到底是哪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