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只是除夕那天,自宜县到奉安这两个多月以来,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萧约竭力串联记忆——
  听雪无辜被牵连进命案,自己出言搭救。陪听雪散心,一路到了拂云寺,在那遇见了齐咎怀,后来与之同行来到奉安。
  在宜县,搬家之前,裴楚蓝师徒来到家中,却被父亲赶了出去。后来自己诚恳求医,裴氏师徒却扬长而去。
  来到奉安,正式拜了齐咎怀做师父。齐咎怀以奉安盐务晓天下之事,还传授治理雪灾的策略,不久之后,就看见梅雪臣命丧戏台,萧约在场,好像是被血溅了一脸,昏了过去……好像这一昏,就到了大年初一,中间数日的记忆是空白的。
  记忆有缺口,像是一串念珠断了绳子,只剩下一颗颗零落的单珠,收拾起来像是齐全的,却不知到底遗落了多少颗。
  萧约忍着头疼继续回忆。
  在奉安重新见到裴楚蓝好像是在消寒会冰场上。萧约踢了一场冰球,和梁王的四公子一队,对手是梁王的二公子和淮宁侯的次子。
  萧约脑袋里一片模糊,回忆从前如镜中月水中花,断断续续的记忆让他疑窦丛生——
  自己是怎么混进消寒会的,还能和梁国的大人物们同场踢球?那场比赛,是赢了还是输了?赛前赛后发生了什么?
  除夕那天,自己到底在哪?
  院子里的血腥是因为什么?
  父亲母亲为什么又急于搬家?他们为什么说谎?到底想隐瞒什么?
  断裂的回忆让萧约仿佛站在悬浮的孤岛上,看似脚踏实地,实际虚无缥缈不知根底。
  萧约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头疼,脑袋涨得快要炸开。但与此同时,心里又空落落的。直觉告诉萧约,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可是,父母康健,妹妹的病情好转,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萧家二老说萧约伤了头需要静养,但萧约在床上躺不住,趁着父母去清点行李,打算去找齐先生问问近况,正要出门,竟被一队内官堵了回来。
  领头的内官四十来岁模样,手持圣旨,自称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夹着一把尖细的嗓子扬声问:“这里可有生于庆元四年七月初五姓萧的女子?”
  萧约警惕后退,问太监是何来意。
  那内官从萧约反应中就知道了答案,神色显然轻松了许多,笑道:“好事到了,天大的好事。王上有旨,令城南萧氏嫁与靖宁侯薛照为妻,旨意下达即行婚娶。”
  萧约怔在原地:“什么?娶我妹妹?”
  “原来是侯爵夫人的兄长,那就是大舅爷了。恭喜恭喜。”传旨太监往外一指,“花轿已经在这了,酉时就起轿到侯府。快让新嫁娘妆扮起来,薛侯爷那边还等着娶妻冲喜,吉时可误不得……哟,这就是萧家老爷太太吧,好福气,能做薛侯爷的岳父岳母……”
  萧约脑子嗡嗡的,甚至顾不上去搀扶闻讯昏厥的父母。
  “谁?什么薛侯爷?什么冲喜?”
  传旨太监笑嘻嘻的:“奉安城内竟还有不知道薛侯爷名头的?就是咱们司礼监掌印,缉事厂的督主,深受王上爱重的靖宁侯薛照薛侯爷啊……侯爷遇刺重伤,高人指点,非得居住城南某年某月出生姓萧之人冲喜,才能康复呢!若非如此,这等高枝,如何能轻易攀附?快些将新娘子梳妆起来,送上花轿吧……”
  第57章 装扮
  萧约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反复确认了几遍,都是同一个答案。
  权宦薛照重伤,需要居住城南某年某月出生姓萧之人冲喜方可痊愈。
  萧约:“……”
  这还不如直接点名说要我妹妹!
  萧栎如今的心智如同六岁孩童,怎么可以嫁人?就算她心智正常,萧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像个物件一样,给一个素昧平生且生死未卜的男人冲喜——
  连男人都不算,那是个太监!
  再有权有势怎么了,那也是个太监!
  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不对,下令让萧家冲喜的正是当今梁王,梁王下令,不就等同于王法?这样的昏招,据说还是受高人指点。
  从哪冒出来的野路子“高人”?若是真有道行,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不怕遭天谴?可若只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怎么能到梁王面前大放厥词,还会如此精准地说出住宅方位、姓氏以及生辰八字?
  萧约不相信什么天作之合、前世注定的姻缘,一时间又想不明白为何飞来横祸。
  难不成是先前消寒会上出风头暴露了身份?可无论萧约怎样竭力思索,都只记得在冰湖上奔跑,事前事后都想不起了。
  萧约此时有些后悔先前拦着父母搬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找裴楚蓝治病也好过让妹妹嫁给太监。
  月月长这么大,从未离开父母身边,那传旨太监还说,薛侯爷喜欢安静,让萧家连陪嫁丫鬟也不必准备,直接把小姐送上花轿就是。
  无人照应,在那样的虎狼窝里,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月月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不行,不能让妹妹出嫁!
  喜服已经放到了萧家厅堂上,萧父萧母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只有懵懂无知的萧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描绘大红喜服上金丝绣出的花纹。
  萧栎仰头问萧约:“哥哥,这是给谁穿的?你要娶新娘子了吗?我要有嫂子了?新娘子漂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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